殿试过后,内阁便传来了一则重磅消息,那就是新的入阁人选定下来了。
在此之前,入阁呼声最高的便是伍文定和王廷相了,伍文定自己本身便有军功,背后又有王守仁的支持,入阁的资历也够了,现在只差一个机会而已。
至于王廷相么?那可是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外臣了,再加上他文坛领袖的身份,入阁也是迟早的事。
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,这二人竟然都被淘汰了,皇上启用了老臣费宏,以费宏的资历来说,伍、王二人真的败得不冤。
杨廷和刚刚回到内阁,便听见了杨一清的大嗓门。
二人见过礼后,杨廷和没好气的说道:“应宁兄,你这一走,可是害苦了老夫,老夫家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踏平了。”
“哈哈,阁老,这不也是没办法么?东南来的军饷到了天津卫,老夫不亲自走一趟,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啊。”杨一清笑着回道。
“哎,对于东南的那些大族们,老夫有的时候也真是恨铁不成钢,军情不等人,他们明知大明海军是在登州集合,偏偏劳民伤财的把军饷运到京城来,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?”一旁的毛纪轻叹一声道。
杨一清冷笑两声道:“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?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有二,其一便是向皇上邀功;其二就是来京城当散财童子的,这么多银子入京,按照以往惯例,这京城大小官员早就下手了,但是他们打错了算盘,这次负责接收军饷的是九重天的人,现在九重天的大总管就在舰队中,这钱谁敢贪啊?”
“应宁兄所言有理,对了,费宏回京之事你知道了吧?”杨廷和意味深长的问道。
“什么?那个老匹夫回京了?”杨一清大吃一惊道。
杨廷和把朱载圫的手谕拿出来递给杨廷和笑道:“圣上刚刚下的手谕,召费宏入京任礼部尚书一职,以后咱们可又变成了同僚,应宁兄,您身为老人,可得多让让新人啊。”
“哈哈,此言有理,老夫定会好好教教新人规矩的。”
正德年间,杨一清和费宏之间便有过过节,虽然不是什么大事,但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,这些年也都憋着一口气呢。
当然要论费宏和谁的过节最大?那杨一清还得靠后,和费宏过节最大的正是现在如日中天的宁夏总督王琼。
正德三年,吏部左侍郎一职空缺,大家都推荐费宏担任,但因刘瑾收受王琼的贿赂,该职改由王琼担任。
至此二人便成为了仇人,朱载圫令其回京,也有掣肘王琼之意,现在的王琼在宁夏就相当于土皇帝,一家独大,对于皇帝来说,可不是什么好事情。
此时杨廷和突然屏退左右,轻叹一声道:“应宁兄啊,老夫担忧的并不是费宏之事,费宏再不济,也是方正之人,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能分得清的,真正令老夫担心的是内务府一事。”
“此事老夫也有所耳闻,不得不说,皇上此举确实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。”杨一清苦笑一声道。
内务府是清朝独有的机构,职官多达三千人,比事务最繁的户部人数还要多十倍以上,可以说是清朝规模最大的机关了,其组织渊源于满族社会的包衣制度,这也是满清皇权集中的一种体现。
而朱载圫之所以创建内务府,其实也是为了集中内廷的力量去对抗外廷。
这两年来,朱载圫修修补补,虽说也挖了不少墙角,但在关乎士大夫根本利益上,却还是寸步难行。
而朱载圫所创内务府与满清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,朱载圫所用之人大部分还是官员,这些人和自己是君臣关系,而不是主仆关系,所以朱载圫心中的内务府更像秦汉时期的少府。
且内务府官员的来源也与外廷大大不同,他们主要来源于国子监的毕业监生和地方上的吏员。
大明讲究“皇权不下乡”,朝廷的统治和官员任命,只到县一级。县所辖的乡镇和村庄,朝廷则不设官员,由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进行治理,而这些乡绅们严格来说就属于吏员。
这些人在地方上有权有势,但却不被官员所认可,就像《梦溪笔谈》中记载:“天下吏人,素无常禄,唯以受赇为生,往往致富者。”也就是说对于吏员,朝廷是根本不发工资的,他们需自己动手搜刮收入为生。
而且更糟糕的是,除极少数时期外,绝大部分吏员不可能升职为官。
虽说如此,但这种无地位、无高薪、无升职前景的三无职业,却照样可以在地方上作威作福,原因也很简单,那就是这些吏员就是当地的地头蛇。
相比那些书呆子进士们来说,这些人的实务水平要强得多。
对于这群有能力,但无名分,有钱有势,但却被知识分子看不起的边缘文人们来说,朱载圫的内务府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。
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那就是这种人若犯了错,杀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,大家反而会拍手称快。
这便是朱载圫的阳谋,无解,文官们就是想反对,也没有理由,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颗苦果。
正如杨一清劝杨廷和那般:“阁老啊,想开点吧,皇上用吏员,总比用太监要强吧,这些人日后即使得了势,也会给咱们留点香火情。”
“哎,老夫也只能这般自欺欺人了。”杨廷和干笑两声道。
“阁老,还有一件事,你得帮帮老夫啊。”杨一清突然神神秘秘的说道。
“何事能让应宁兄如此求人啊?”杨廷和不禁好奇的问道。
“老夫这次去天津卫,大理寺也派人去了,其中有一官员名叫杨瞻,任大理寺评事一职,因他是山西蒲州人,老夫也曾在蒲州任职,便聊了起来,此人颇擅诗词之道,老夫一时技痒,便与他归家共饮了,可谁知?”
“啊,应宁兄,你不会办了糊涂事,坏了人家女眷的名节了吧?”
“想什么呢?老夫是那种鲁莽的毛头小子么?老夫在他家见到了一个少年天才,不输于徐阶、严世蕃这般人物的天才。”
“哦,此子何许人也?能让应宁兄如此失态?”
“此子便是杨瞻之子,名杨博,老夫有心收此子为徒,传承衣钵,还请阁老作为中人,替老夫求徒。”
“哈哈,那老夫就提前恭喜应宁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