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翀此言一出,祁樟、祁榛面面相觑。
中原朝廷以往对夷人的管理方式都是差不多的,那就是设立土司,让他们本族自治。尽管各朝各代称呼各有不同,但大致核心原则是不变的,那就是只要听话不造反、老老实实交税就行,其他一律从其自便。杜含之所以杀了原先的头人,却又立了新的头人,无非也是遵循这个规则。
但如今祁翀提出要将所有夷人从山里迁出来,这却是前所未闻的。就算是一向很佩服祁翀的判断的祁榛,也不禁皱了皱眉:“陛下,骆夷人是生在山里、长在山里的,他们靠山吃山、以山为生,既不通汉语、也不通汉俗,让他们到汉地居住,这让他们以何为生呢?若他们不肯,难道要强迫他们迁徙吗?如果那样只怕会逼得他们再次反叛!臣以为,此举不妥!”
“风俗习惯也好、语言也好,都是可以改变、可以学习的!离开大山无法生存,那就让当地官府分给他们土地,送给他们农具,找人教他们耕种,甚至可以先送给他们半年的粮食,让他们现下不至于饿肚子。至于迁出大山这一点,必须要执行,而且要执行得彻底!如果有人因此而再次造反,那就让杜含把刀磨得再利一些、炮架得再高一些,在迁徙和灭族之间,朕相信他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!”
祁翀一改往日的温和做派,语气之狠厉果决令祁樟、祁榛二人大吃一惊。二人各自在心里嘀咕,不知这骆夷人是怎么得罪年轻的皇帝了,居然落得个连祖传之地都保不住的地步。
祁翀没有理会二人诧异的眼神,继续道:“这件事朕会传旨给项国公,由他具体负责。现在有另一件事却是需要尽快处理的,那就是征伐岭南的封赏。之前朕提过晋封爵位一事,朝中大部分臣僚都不同意,便作罢了。但朕以为,有功不赏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的,二位王叔意下如何?”
祁樟眼前一亮:“臣明日早朝要再提此事,这次谁要是再敢反对,我大嘴巴子抽他!”
祁榛也点点头,笑而不语。
叔侄三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后,很快便迎来了次日的大朝会。
杜延年首先率群臣上表恭贺收复骆夷之地,一篇歌功颂德的骈文被他写出了花,显然没少下功夫。只有祁翀听得出来,这篇文章绝不是杜延年写的,而是出自他那位小仙女的手笔!
接着,祁樟果然就势提出了对有功将士加官进爵的请求,作为枢密使,这些有功将士理论上讲都是他的下属,由他提出来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不出意料,果然又有人出来反对。文官对于武将的功勋向来是一边看不上又一边羡慕嫉妒恨的,不愿意看到武将晋升也在情理之中。
“陛下,岭南不毛之地与江南膏腴之地有天壤之别,征伐岭南之功岂可与克复江南之功相提并论?”
“陛下,朝廷勋爵不可轻易授人,否则封赏过滥,勋爵之贵从何体现?”
“陛下,楚王殿下他有私心呐......”一名官员话音未落,只见祁樟咬牙切齿、捏紧了拳头就要冲过去了,吓得祁榛、祁槐小哥儿俩连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他。
“四哥、四哥,息怒、息怒......”祁槐边拉边偷笑。
“四哥,御前不可失礼,这是大不敬!”祁榛倒是真心拉架,毕竟是朝堂之上,总不好闹得太难看。
“楚王,朝堂之上不可胡来!”祁翀象征性地“警告”了一句,又问向杜延年,“杜相,此事你意下如何?”
“回陛下,臣理应避嫌,不便多言,免得被人说‘有私心’呐!”杜延年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,边说还边拿眼睛剜了那个说楚王有私心的官员一眼,吓得那人身上一个激灵。
坏了、坏了,怎么就忘了呢!这批封赏名单里还有一个杜含呢!
征伐岭南之战杜含军功不显,所以封爵没有他的份儿。可如今不一样了,这次的新名单他是仅排在柳明诚之后的!
大意了、大意了!
就在那人后悔不迭之时,果然便有那聪明伶俐又或者叫见风使舵的,立时站出来支持给一众功臣封爵,有了开头的,便不缺附议的,一时之间,同意的便占了上风,甚至就连元震都没有明确反对。
局面大好,祁翀便从善如流,顺理成章地“接受”了大伙儿的建议,于是,一份崭新的封爵名单新鲜出炉:
“项国公柳明诚晋封为端郡王,以其嫡长子忱为世子;
杜含晋封平西伯;
常愈晋封定南伯;
邹浩晋封海澄伯,
柳恽晋封靖远伯;
崔铉封承恩子;
宋梓青封顺勤男......”
祁翀一口气封了十几个人,其中受益最大的毫无疑问便是柳家。继柳敬诚之后,柳明诚成为了大渊第二个异姓王,大长公主一脉恩宠之盛令人羡慕。
但是羡慕归羡慕,这份恩宠却是别人嫉妒不来的,毕竟,当年生死关头可是大长公主强势救下了如今的圣上,柳明诚拼着得罪皇帝、被贬官外放,也要把先帝遗孤抚养成人,其中情义它还真的就值两个王爵!
没等祁翀得意多久,接下来之后的一个话题就让他尴尬了。
“陛下,”说话的乃是司天监监正裴嘉祚,“臣夜观天象,见南斗天府星不明,盖因中宫后位长期空悬之故。陛下登基已逾一载,先前因国丧之故致使婚期拖延,如今国丧已过,理应大婚。臣恳请陛下早定婚期,以安天下万民之心。”
活了两世第一次被催婚,还是如此公开的方式,祁翀微微有些脸红了。他准知道这是杜延年的主意,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老丈人,却见老丈人眼观鼻、鼻观心,一副与己无关的态度,他越是如此,祁翀越笃定这就是老丈人在催婚!
祁翀倒不是不想成亲,只是他总觉得杜心悦年纪还小,此事不用着急,却没意识到按这个世界的习俗,心悦其实已经算是大姑娘了,再拖下去就是老姑娘了,杜延年再怎么舍不得闺女,也不能不着急了!
众目睽睽之下,祁翀显然无法拒绝裴嘉祚的“催婚”,只得道:“爱卿言之有理,司天监拟几个好日子报上来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