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日,周家继续操办着活葬仪式,伏波也接连看了两天的好戏,吃了几顿免费的宴席。
直到第三日,这活葬仪式总算是到了尾声。
吃过晚饭之后,只见二三十个和尚与道士,口里念念有词,持着法器,手上敲敲打打,领着周家的老少亲属数十人,出了朱漆大门,直往东边的海滩走去。
离那海滩上的吊脚木楼尚有三四十丈远,一行人便不再向前,只听得有人吆喝了一声“亲属跪送”,即刻便白花花的跪倒了一片,在冰冷的沙地上哭天喊地起来。
原来这一步叫做“送灵”,家属家人本该跪倒在棺木面前,只是这周家有所不同,说是太近了怕冲撞了神灵,只是远远的跪送着。
那巨棺早被家丁们抬到了海滩上,离那一侧的海水不过数尺之遥。
不多时,海水慢慢的上涨,没过了巨棺的腰线,那巨棺也随之浮了起来,兀自在那里摇晃。
过了一阵子,又卷来了几个四五尺高的海浪,凭借着那海浪的退潮,巨棺缓缓的离开了海岸,往海上飘去。
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天色也越发的暗了下来,那巨棺已飘出去了二三十丈远,张眼望去,海面上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小黑点。
周家的亲属家人们纷纷起了身,三步一回头的往周家大宅回去了。
周员外躺在盖得严严实实的巨棺之中,估摸着已飘出一两百丈远。
又等了一阵,觉得这巨棺也平稳了,便坐起身来,推开头顶上一左一右两扇活动的棺盖,架起两支长桨,正想要划水前行。
就在此时,只见巨棺的另一头,忽地“咻”的一声,一个黑影竟然从海水之中冲出六七尺高,紧接着单手在巨棺上一拍,一个翻身,便稳稳的落在了巨棺之中。
“来者是人是鬼?”周员外被唬了一大跳,脸色苍白的问道。
“当然是人。”对方不慌不忙的回道。
“你怎地在这海里?”周员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。
“游水而来。”那人答道。
“你一直跟着我这棺材,从海岸边上游水过来的?”周员外觉得不可思议,继续问道。
“正是如此。”那人答道。
“你一路跟着我,上我的棺木,却是为何?”周员外越发的诧异,忍不住问道。
“周老爷何不点燃火把,再来细聊?”那人说道。
那周员外沉默了一下,说道一个“好”字,便收起双桨,找出火石,点燃了一个涂满棕油的火把。
借着火把的光亮,周员外总算是看清了,站在巨棺另一头的,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。
只见他身形匀称,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麻布长衫,全身早已被海水浸湿。此人虽不到加冠之年,只是简单的盘了个挽髻,却面容俊美,目若朗星,不乏几分英挺之气。
原来此人正是伏波。他在沂河边上长大,自幼下水抓鱼摸虾,水性颇佳,偷听到周员外巨资打造了这副巨棺之后,便寻思着前往赤练海的希望,只在这副巨棺上。
周家亲属在沙滩上送灵的那一刻,伏波就着夜色,一路游水跟着巨棺,直到周员外打开棺盖,他才从海中一跃而出,上了这巨棺。
伏波借着火把的光亮,也打量了这周员外一番。
只见他身材不高,短手短脚,圆鼓鼓的肚子,穿着一身蓝色的绸缎长袍,系着一条银色腰带,两眼微眯,脸上堆笑,无处不透着几分与人为善。
“小兄弟,我周家正可曾得罪过你?”那周员外和气的说道。
“从来没有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既是如此,我周家操办活葬大事,你竟然在这海上捣乱,这又是为什么?”周员外不解的问道。
“员外莫怪,我来此处只是为了搭把手,助员外一路上顺风顺水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这海上风云变幻,且是好玩的,我这就送你上岸。”周员外说完,便插好了火把,拿起了双桨。
“正因为如此,我更要助员外一臂之力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小兄弟,你到底有什么企图?”周员外话音中已有几分恼怒。
“我助员外一把,员外赏我几百两银子即可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原来是缺银子,这有何难。我此刻便给你写个便条,你上岸之后去我府上,管家自然会如数奉上。”
周员外说道,语气之中似乎轻松了几分。
“员外真是大方。只是无功不受禄,这种银子我是不会要的。”伏波摇了摇头说道。
那周员外愣了一下,接着说道:“既是如此,你非要帮我一把,那便依了你。你来划桨吧。”
说罢,便将手中的木桨递了过来。
伏波伸手正要接住木桨,那周员外却忽地双目圆睁,怒吼了一声“去死”,挥舞着那只木桨,往他的胸口拍来。
伏波大吃一惊,情急之中身子一滑,便躲过了周员外的这一击。
伏波尚未站稳脚跟,那周员外却催动着另外一支木桨,带着呼呼声,风驰电掣般的往伏波身上拍来。
伏波眼见无处可躲,便双手化掌,运起百兽真经中的虎扑功,硬生生的朝木桨推去。
只听得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那木桨与伏波的双掌相接,震得双方皆往后跌倒在巨棺之中。
伏波只觉得口中一股血腥味,一摸嘴角,竟然流出一股血水来。
“小小年纪,竟然有如此身手!”那周员外忍不住赞道:“再接我几招飘雪拳!”
话音未落,那周员外便一个鲤鱼打挺,站起身来,大喝一声,双拳自四面八方往伏波的身上袭来。
那伏波刚跃起身,只见无数拳影密密麻麻的压来,如同一股巨大的骇浪,压得他透不过气。
情急之中,他抽出腰中的菩提枝,使出伏魔鞭法中的一招“八方烟雨”,往那一片拳影上破去。
那铺天盖地的拳影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,伏波手中的菩提枝直逼得周员外连连后退,只听他大声叫到:“住手!你怎么会使伏魔鞭法?”
伏波听闻之后,赶忙收住了手中的菩提枝,好奇的问道:“员外识得这伏魔鞭法?”
“二十年前,我见普真大师使过,小兄弟你竟然也会。”周员外用甚为吃惊而略为和缓的语气说道。
“员外认得普真大师?”伏波诧异的问道。
“何止认得,我与普真大师一见如故,相谈甚欢。小兄弟莫非是大师的弟子?”那周员外问道。
“算是。”伏波稍一琢磨,便说道。
“小兄弟既然是普真大师的传人,想必绝非坏人,你我就此罢手吧。”周员外说完,脸上又堆出微笑,一副和善的模样。
伏波本无意与他缠斗,听闻之后便收起菩提枝,点头说道:“甚好!员外这一套飘雪拳,好生了得,不知是从何处学得的?”
“哈哈哈,祖传的雕虫小技,不足挂齿。”那周员外打着哈哈说道。
“小兄弟,你执意要与我同行,却不知这海上凶险异常,诸事你切不可瞒我。”周员外又说道。
伏波点了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当真是为了几百两银子?”那周员外疑惑的问道。
伏波心想,此事迟早瞒不住周员外,索性说穿了的好,便说道:“我要去赤练海,找那海龙蛋。”
那周员外早已猜到了这一层,仍是吃惊的问道:“你找海龙蛋作什么?”
“救我娘的性命。”伏波便将伏母重伤昏迷的事,捡要紧的说了。
“唉,这片孝心倒也难得。”周员外叹道。
“这海龙蛋只是传说,却没人当真见过。”周员外继续说道。
“既是如此,员外何必大费周章,借着活葬之名,打造巨棺去那赤练海?”伏波见周员外还想隐瞒,便直接点破了他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赤练海?”那周员外大吃一惊,瞪大眼睛问道。
“算命先生说员外的大限是六十三岁,明年便是。员外数年前即谋划着找寻海龙蛋,但求长命百岁,可有此事?”伏波问道。
周员外沉默了一下,缓缓说道:“此事既然瞒不过你,那便一同前往那赤练海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