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家一行到了罗家湾的事,在外上工的王成父子俩很快就从庆夏口里得知,父子俩都是挺激动的,李庄头见状,大手一挥让他们也别上午下的工了,赶紧回家待客。
王成父子知道工紧,本有些不想走,李庄头笑着劝他:“把你那亲家一家劝下来安家,不一日就把你们今天误的工补回来了。”
王成父子一想,也是这个理,于是也不再犹豫,在大伙善意的哄笑声里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。
为了防止小鸡仔钻出院子,陈娟姐妹俩正在加密篱笆底,陈娟看见不到下工时就回来的王成父子俩不觉有些意外,不禁问道:
“爹,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?”
王文林笑道:
“庆夏刚刚说你爹娘他们都到了,李庄头许我们先回来。”
陈大娘子忙和王成父子打了招呼,王成看着眼前瘦得脱了相的陈大娘子,也知道她嫁人后过得不怎么好,这次竟也跟着来了,心里隐隐有些猜测,但却不好问什么,只说:
“你们这一路定是累了,怎不好好在屋里歇歇。”
陈大娘子见王成见着自己,既没露出意外的表情,也没问先前婆家的事,心不由松了松,随即答道:
“已经歇过了,这些都是不用气力的事,累不了。我爹娘他们和婶娘她们去后院了。”
王成抬眼看了看日头,又看了看没有烟火的厨房,不由奇道:
“这个时候,你婶娘怎么还不做饭?”
陈大娘子忙道:
“婶娘给下了蛋糖,我们才吃完哩。”
王成摇了摇头:
“这个不顶事,还得有米面下肚。”
王文林看了眼陈娟,陈娟道:
“咱娘带大家去后边安置了,娘说我这身子,帮忙铺床叠被子什么的不合适,我这才在这加密篱笆墙……”
王文林便明白了,笑笑道:
“那你们喜欢的话就继续弄吧,我和爹先去那边看看。”
王家新屋子后边的旧房子是刚来时候搭的,虽当时搭得急,但用的木料子却都是好的,建好新房子后不住人了,陈家一家来前王家已认认真真的打扫修缮了一番,床铺被子也都早早备好晒香。
王成父子到来时,陈父正捏着烟斗低着头,陈母摸着厚实暖和的被子抹着眼泪,王成家的正不知道怎么劝,恰巧看到自家当家的来了,不由松了口气,故作随意的问:
“你们爷俩怎么回来了?我才说要不要去工地那喊你们早些回来呢,你既回来了,就陪娟子爹娘唠嗑唠嗑,我去一去村西口那边。”
王成看到亲家一家子,打心眼的高兴,听自家婆娘去村西口,叮嘱道:
“如果有头,买一只回来,上回宜春姑娘给了一大包香料,你用来做肉香得很,宜春姑娘说炖猪头肉再香不过了,不如今天便试一试。”
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小粒银子:
“这是咱爷俩这几日的工钱,李庄头帮兑成银子了,你先拿去。”
王成家的很自然的伸手去接过,陈母一见这架势,不由有些吃惊,也顾不得抹眼泪了,忙着去扯亲家母的袖子:
“唉哎,这怎么使得,你们这样,我们一家子恐是住不下去了。”
王成家的哈的一声笑了:
“亲家母,你且安心,说句托大的,我们家人齐的时候,也不差一口吃的,更别说你们远道来,如果你们不介意,明天开始,咱们就按我们日常的吃食来。”
陈母不知真假,正半信半疑,王文林跟着道:
“娘,您就别客气了,您和爹大伙先安心在这呆一段时候,到时候就明白了。”
陈母犹犹豫豫的放了手,王成家的趁机走了,换成了王成父子带着陈家一家绕着院子里面熟悉地方。
王成家的院子虽不特别大,前院新屋子是砖瓦的,后院的旧屋虽是芦草泥糊的顶,可也是粗木做的主体,不但高,还很结实,王成带着亲家绕着旧屋子走了一圈,边道:
“我们当时刚刚到这罗家湾,是住在东家在河边那里的田头屋,这几间屋子是住下后,村里的人帮着去山里砍了树帮趁着搭的,那时刚好是农忙,大伙都是硬挤着空档来帮的忙,文林娘为这没少抹眼泪。”
陈母叹道:
“捧高踩低的见多了,遇到寒天里肯给口热茶汤的,能不往心里去吗?”
王成是知道他们一家之前的遭遇,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,抬手拍了拍默不作声的陈父:
“大难之后必有大福,咱们且向前看。”
陈父点了点头。王成家院子不大,从后院逛一圈下来,再回到前院,不过是几句闲话的工夫。
一直在待弄篱笆墙的陈家姐妹不知说了什么高兴的事,正笑得欢,陈母听着大女儿显得很是欢快的笑声不禁一愣,她已多少年没见这女儿这样笑过了?她自己都不记得了,她抬眼去看陈父,陈父有些混浊的眼也似是亮了亮。
陈娟眼尖,一见大家回来了,把自己手里的藤条塞给陈大娘子,自己直奔厨房去了,不一会便捧着暖窠出来了,给一人倒了一碗热水,陈母有些紧张的瞅了瞅她的肚子,欲言又止。
王成抬头透过枣树叶的缝隙看了看日头,对王文林道:
“你娘出去了也好一会,估摸着也快回来了,你先去把鱼杀了,那鱼大,你娘前两日还说胳膊肘有些酸,她杀怕是不好弄。”
陈娟笑道:
“爹,还是我去吧。”
王成摆手:
“让文林去行了。”
陈母忙开口:
“让娟儿阿姐去吧,以前她在家时,去镇上厨房干过,杀鱼也是会的。”
陈大娘子在用藤条加密篱笆,手没停,耳朵也没闲着,这会听自己娘这么说,当即站起身走过来:
“我娘说的是,杀鱼我去就好了。”
王成看着她有些小心奕奕的模样,自觉着还是让她干些事情好些,于是点头道:
“不想姐儿还是个能干的,咱们都是自家人,叔也不和你客这个气,你们姐妹俩个一块去吧,水缸里有现成的水,让娟儿给你舀舀水什么的。”
陈娟听了,高兴的拉着自家大姐便走:
“我娘烧鱼可好吃了,等下我们挑那条掉了两片鳞的那条先杀了,剩下那两条还能养几天……”
一直话不多的陈父看了看好象还有些孩子气的小女儿的背影,磕了磕烟斗,缓缓开口问:
“亲家,你之前捎信给我们时,我们也没弄太明白,你们这东家租地是个什么章程,我们这些外来户租地讲究个什么条件?”
王成一听,也未了精神了:
“我们这东家地多,租地种也不讲究你是哪里人,只是怕地待弄得不好,一家人平均一个人不能超过五亩,地租第一年是一成,第二年是两成,第三年是三成,三成就到头了,灾年可以减,但丰年不加。”
陈家人以为听错了:
“最多三成?我们那里最少都五成,七成的也有。这么低,是这地不好?”
王成笑了:
“这地可好了,又开阳又平整,水还到田头,耕种时还有牛借用,这牛不用自已出钱,但每家要轮着拉牛去放和打草回来喂。”
陈母听得嘴巴都张大了。一直只默默跟在众人一边的陈家小儿子陈三忽然轻声问王文林:
“文林哥,听说你们这里还有学堂?”
王文林听陈三这么一问,不由认真的看了他一眼,只见陈三一张小脸虽又黑又瘦,可却很是清秀,双眼清澈透着纯良。王文林笑道:
“是呢,你今年还不到十二岁,也是可以去的。”
陈三低头抿了抿嘴,有些喏喏的道:
“我就是问问,没想去。”
王文林忽然想起,陈三之前也是读过书的,只是后来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束修的银子,这才不读,他听王文宇说过,这么聪明的孩子可惜了。
王文林这下不由心一动,看着陈父道:
“爹,我们还有个好处,如果把户藉落在这,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是可以免费去学堂的……”
陈家夫妻这下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,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这时,王成家的的声音从篱笆墙外传来:
“文林快来帮帮忙……”
王文林一听站起来便奔向院外,直至王文林看着自家娘亲的狼狈样子时,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来,王成家的看着自已用绳穿着挂在脖子上的两刀肉,自已也忍不住笑了,把手里死沉的猪头塞给王文林,又径自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绳子:
“不要这两刀肉的话,他不肯卖这整只猪头,说要压台,我想着这天气,肉也放不坏,干脆买了,省得到时候还得又走一趟。”
陈母看着有说有笑进来的亲家母母子俩,己经不知道怎么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