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里,沈确和自己那个叔叔最亲近。
他是未来集团的继承人,是父母寄予厚望的沈家掌舵者,家里的其他人对他或嫉妒,或恐惧,或一味地讨好。
只有他的叔叔,在看见自己时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。
父亲说,沈确,你和你叔叔不一样。
他可以去旅游,去环游世界,去画画去插花,你不能。
你是沈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,你和其他人都没法比。
父亲总说叔叔是不务正业,但沈确却很喜欢和这样一个叔叔待在一起。
他总能看到不同的东西,别人能看到海鸥,海浪,他说自己能看到吹过来的海风。
他说:沈确,虽然你现在还小,但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女孩,就像海风一样能让你看到。
十一岁的沈确不解,他问这是什么意思。
叔叔说,你到时候就知道了。
后来十八岁那年,在公交车上,他遇到了夏幼凝。
其实那天他能坐上公交车是个巧合,从那一站上车也是个巧合。
可就像叔叔说的那样,海风是不会等人的。
沈确望进夏幼凝双眼的那一刻,他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什么也看不到,只能看到那双懵懂纯真还带着些仓惶的眸子。
他对夏幼凝一见钟情了。
他知道夏幼凝偶尔会悄悄的在操场那边偷看他,会往他的桌子上送巧克力,还送了他情书。
少年沈确在心里暗喜的同时,也在默默守护着夏幼凝。
他知道父亲格外关注自己在学校的一举一动,他不敢靠近夏幼凝,怕给她平添好多麻烦,或者吓得她离自己远远的。
他知道夏幼凝经常被班里的同学欺负,所以他和同样在那个班里的宋袭野串通好了,让宋袭野帮忙照顾夏幼凝。
宋袭野虽然不怎么乐意,但宋家和沈家关系还不错,他也只能答应这个忙。
后来叔叔领回家了一个女人。
其他的沈确都记不住了,他只记得自己从楼梯上下来时,看见的躲在苏瑜身后的夏幼凝。
如果她妈妈嫁给了叔叔,他和夏幼凝是什么关系?
那段时间沈确阴郁暴躁了许多,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份没有结果的情绪。
直到叔叔为了那个女人和家里闹翻。
父亲火冒三丈,掀翻了桌子和椅子:
如果你执意要追求所谓的真爱,就离开我们沈家!
那天之后,父亲严令禁止所有人不许在沈家提起叔叔,和外人也说与叔叔断绝了关系。
直到叔叔被绑架撕票的上一秒,父亲还没原谅他,提起他时只认作表叔。
“这辈子最愚蠢,最无能的事!就是为了一个女人,放弃自己的一切!”
那天天黑的很早,沈确坐车去接苏瑜母女去太平间看望叔叔时,还下了小雨。
绵绵细雨没能遮住他的视线,沈确还是一眼就望到了那个女孩。
“别怕……”
沈确只敢在走廊里,对她小声说:
“你还有我在。”
可惜那时的夏幼凝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。
那天走廊里传来的哭声很长很凄厉,沈确驻足了好久。
他想起的最后一件事,是叔叔拿着画板坐在花园里,问他画里的人好不好看。
“沈确,你要记住,真正爱上一个人太难了,如果那个人也爱你,就更难了。”
如果这就是叔叔粉身碎骨也要追求的爱情,沈确不懂。
可后来苏瑜跳楼自杀的那一刻,他耳边回想起苏瑜对他说的话:
“沈确,拜托你照顾好幼凝,求你了,不要让她知道真相,她受不了的。”
他对上夏幼凝怀疑,惊恐,抗拒,迷茫的眼神。
他发现自己说不出真相。
那天的雨下的很大,沈确跪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外,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苏瑜是怎么死的,可他不忍心告诉夏幼凝真相。
那场大雨让沈确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,他足足烧了一个星期。
不肯解释的沈确也让夏幼凝生了很严重病,是看不见的心病。
成年之后,夏幼凝变得很漂亮,她踏进了娱乐圈,这些沈确都知道。
他不知道在身后看了夏幼凝多久,然后终于在某一天,决定娶她回家。
他足足用了五年多才下定这个决心,他要这辈子都和夏幼凝纠缠在一起。
可夏幼凝似乎误会了。
她以为自己不认识她,以为自己只是糊弄联姻想娶个花瓶回家的沈家少爷。
她是他放在心坎上的女孩,不因为她有多好,也不因为她有多不好,只因为她是她。
在最青涩的年纪,她睁着湿润敏感的大眼睛,翩然走入了他的视线,飘落在了他心口,生根发芽。
如果叔叔还活着,他想告诉叔叔他好像懂了。
他也成了父亲嘴里为女人能放弃一切最懦弱最无能的男人。
父亲知道他要娶夏幼凝后,发了一场很大的火。
他把沈确关在书房里,让他想通了再出来。
可下次再进入书房时,沈确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。
父亲颤抖着嘴唇,他脸色苍白。
沈确活了二十多年,一直是同龄人的佼佼者,是从不需要费心的。
可他知道,父亲现在是真的失望了。
他害怕自己会想那个不能提起的过世的叔叔一样,误入歧途。
父亲说,忘记,然后放弃吧。
他怎么可能忘记呢?
她就长在他的心口最脆弱的地方,若要取走,便是挖他的心。
当她哭泣的时候,眼泪就是毒,一滴滴浇在他心上,刻骨铭心的疼。
有时候他忍不住,会去亲近她,抱着她睡,小心翼翼地亲她。
她也并不躲,闭着眼睛,任凭他做什么。
可第二天再睁眼,她就只会躲得远远的,和他划清界限。
沈确知道,她嫁给自己,是因为挣扎着还想查清真相,为母亲报仇。
每一次二人欢愉过后,他闭着眼睛,都会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。
他知道是夏幼凝。
他无数次的想,如果这样的生活让两个人都痛苦。
如果夏幼凝某天能下定决心在睡梦中杀了他,他不会反抗的。
他的一辈子都送给她了。
可夏幼凝没有。
她只会看着他,然后捂着脸哭。
她在哭自己嫁给了曾经最想嫁的人,却物是人非。
在哭明明恨着他,还放不下他。
沈确的眼眶也就湿润了。
凝凝,如果你放不下,我就更不可能放手。
这也许是她和他之间最适合的距离。
直到有一天,他在和朋友喝酒的时候,听朋友说起他的烦恼,以及他的计划。
他开始并没有多想,可是随着时间流逝,一年一年过去,他发现自己养在温室里的那朵花,逐渐失去了光泽。
夏幼凝开始枯萎了。
每年的体检,一年又一年,她的身体指标不断下降。
沈确走投无路。
他知道她痛苦的根源,她讨厌年少时自卑的自己,恨他有害死妈妈的嫌疑,遗憾她到底该不该生下沈祈安。
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与内耗中变得偏执,疯狂。
她开始在心里构建一个新的体系,一个能欺骗自己的体系。
“如果沈确从来没爱过我,如果儿子从来也不在乎我,那我就能恨的心安理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