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清晨,宋凌朝等人便被传唤至玉京天庭,由青龙王带领上界。
在那片琼楼玉宇的尽头,一座天宫坐落于云端之上,金光璀璨,若隐若现,宏伟而庄严,仅是远观便让人叹为观止。
初入天门,步履霞间,脚下是碧沉琉璃,白玉鎏金,头顶是凤凰鸣啼,飞鹤驾雾,初次入眼,如惊鸿襟卷,难以忘怀。
几人望叹之余,一偏鳌辇乘风而来,停于上方,蓦然望去,只见辇帘掀开,一名中年男子探出身子,衣袂华贵,精神矍铄,庄严中不失怡然,冁然一笑:“哟!青龙王,好久不见啊。”
青龙拱手作揖道:“下神见过东海神君。”
宋凌朝等人附和作揖:“见过东海神君。”
东海神君笑道:“好多生面孔呢,第一次来天庭吧,要不要带你们一程。”
青龙连忙恭敬说道:“多谢神君好意,几位小辈能踏入这天门便已是三生有幸,还是让他们多看几眼,牢记皇天圣恩。”
东海神君言笑自若:“说的也是,这地方可不是谁都有机会来的。”
忽而眼眸一凝,看向宋凌朝,笑道:“想必这位就是应龙后裔,宋凌朝宋小友吧,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,有机会来东海逛逛!”
青龙只觉心口一紧,那看似平淡的语气却暗藏汹涌,让人胆寒,于是当即作揖,肃声道:“神君怕是有所误会,宋公子并非应龙后裔,只是有幸继承了黑渊剑的遗志。”
宋凌朝随即拱手道:“承蒙神君谬赞,日后若是有机会,晚辈定然亲自登门拜谢。”
东海神君怔然,拂袖笑之:“好好好,那你们慢慢看,本君就先行告辞了。”
余帘闭之,掩下了其眸中的厉色。
宋凌朝等人纷纷作揖送道:“恭送东海神君。”
鳌辇遁去,青龙绷紧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,说道:“岩兕族人客死他方,大殿之上,东海神君不免借此说辞了。”
宋凌朝却眼藏鄙夷,轻笑道:“龙王不必担心,岩兕族被虚空混气侵扰,东海神君却坐视不管,光凭这一点他便不敢大肆言辞。”
琴一面露苦色,局促不安道:“怕的不是东海神君,而是南海神君。”
几人闻言望去,琴一看着宋凌朝,担忧说道:“你在冥界的战绩,神界无人不知,南海大元帅与南海天司的死皆与你逃不了干系,南海神君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,若是玉皇大帝定罪下来,恐怕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!”
云昭身体一颤,紧紧抓住宋凌朝的胳膊,惊道:“宋凌朝,你什么时候惹出这么多事来!”
宋凌朝尴尬一笑,轻轻拍了拍云昭的手,淡然说道:“放心吧,我不会有事,你忘了,我这张嘴可不是浪得虚名。”
忽而目光如锋,冰冷而从容:“大家不必担心,我今日来到此地,便已经做好了准备。“
金銮殿前,各方神君早已着齐朝服鞠步进殿,但宋凌朝等人却只能站在殿外,等候御令。
神蛮躲在宋凌朝身后小心张望,对各方神君投过来的不善目光充满了畏惧。
圣旨之意本只让青龙携宋凌朝一人入天庭,但宋凌朝却坚持要带上神蛮,琴一,云昭三人。
青龙虽不知宋凌朝为何意,但面对他那番胸有成竹也只能应了下来。
这时,在所有神君的最后,一名中年男子映入眼帘,绯袍云履,龙行虎步间,腰上玉带轻响,声如碎玉。
青龙连忙拱手作揖道:“见过南海神君。”
宋凌朝四人跟随作揖,抬头瞥去,忽而迎上对方的目光,那眼底两簇寒星,如箭镞钉入咽喉,让人心中战栗。
短暂的锋芒交汇后,南海神君阔步踏入了御殿。
御殿之中,铜钟九响,龙吟绕梁,百官神君屏息凝神,俯首作揖,阳光斜照在蟠龙柱上,鎏金白玉交错间,幽光流转。
蹙然,屏风后传来十二道珠旒撞击轻响,一抹明黄身影踏上九龙御台,威坐龙椅。
此时,铜钟止,龙吟息,百官叩拜,齐声高喊:“臣等叩见玉皇大帝,陛下寿与天齐,福泽苍生!”
珠旒之下眉峰微蹙,眼尾低垂,威压之声传出:“众爱卿平身吧!”
百官齐声:“谢陛下!”
接下来便是长达几个时辰的呈状奏疏,宋凌朝几人在殿外苦苦等候,看着旭日越升越高,几人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,云昭攥着宋凌朝的衣袖担忧问道:“宋凌朝,你真的会没事吗?我是担心,万一....”
宋凌朝轻轻摸了摸云昭的头,笑道:“不怕,没事的,即便玉帝降罪于我,我也能全身而退,放心吧。”
琴一看着那满腔自信不像是装的,心中一阵惊悸,急忙问去:“你不会是打算主动降服吧?”
宋凌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不争而无所不争,无为而无所不为,况且,就算我不争,也自然会有人替我争的。”
而宋凌朝之所以如此自信,则是源于昨日。
昨日在青龙殿中,为了履行对青龙的承诺,宋凌朝尝试以黑渊剑唤醒龙渊。
但,就在宋凌朝进入神像之后,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,神像中的龙渊并非深渊,而是一具应龙尸骸,白骨铮铮,盘于凌云之间,像是死了很多年。
宋凌朝走近,这才发现在龙头的正中心有一道印记,形似圆环,圆环的中心刻着斑驳的黑色神纹,宋凌朝顿时惊愕,这不正是黑渊剑的混沌极环吗?
这才恍悟过来,眼前的这具龙骸应当就是应煌。
这时,祖龙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:“主人,这神环中有极强的禁制,若是直接开启,您可能会受伤。”
宋凌朝问道:“那应当如何为好?”
祖龙道:“您以黑渊剑为引,将龙息注入剑中,再以身入剑,破其禁制,方可开启龙渊。”
随即,宋凌朝照做,高举黑渊剑,十道黑环同频共振,剑势犹如滔滔江河,涌入龙头的神环之中,很快便看到,一股白烟从其中钻出,与剑势交汇,形成太极炁场,最后两势收拢,归于剑中。
宋凌朝趁机脱灵而出,进入了黑渊剑中。
待得宋凌朝睁开眼,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战场,脚下尸山遍野,血流成河,周身是刀光剑影,杀声震天,骇然之余,瞧得对峙双方正是天庭神兵与龙族铁骑。
而以龙族为首的是一名少年,金甲铁鳞,跨马提枪,在一片金戈中浴血奋战,袍角猎猎扬起,似要将满腔热血剖于天地。
忽而画面一转,来到了一方宫阙,旌旗之下是凯旋而归的青年,古铜色的脸上多了一道赤褐色的伤疤,征衣撩动,步如流星。
贯步的终点是一座明宫,两侧士兵女侍同跪于地,高声喊道:“恭喜龙王,太子降生!”
青年未应,推门而进,疾步来到床榻前,床上女子热汗未退,怀中搂着一襁褓,与青年四目相对间,婉笑唤去:“大王,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青年二话不说,俯身搂住女子,满脸自责道:“对不起,让你受苦了。”
女子伸出手,抚上青年的脸颊,手腕上带着的龙纹玉绳极为醒目,只见她含泪一笑:“大王,快看看羲儿吧。”
宋凌朝此刻才明白,眼前这些都是应煌的记忆,而这个婴孩便是应羲。
忽而画面再转,兵临城下,王城覆灭,烽火狼烟之中,应煌胸裹襁褓,鬓发挂霜,血泣银枪,孤身面对漫天金光,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,身后是良久不息的悲鸣。
而在那片金光的前方,一名男子按剑而立,势卷残辉,宋凌朝看到那男子的瞬间,瞳孔急颤,因为眼前之人正是信天神翁,虽面容比如今年轻许多,但那眉眼绝不会错。
如果说当年封印龙宫的是魔神罗睺,灭掉龙族旁系的是信天神翁,那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什么,那就是,他们只听命一人,玉皇大帝。
此想法一出,宋凌朝只觉得心中一阵胆寒。
恍然之际,忽然疾风涌来,宋凌朝定睛看去,瞧得所有人定身不动,时间静止,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介入。
果然,下一刻,一名女子从虚空走出,怀中抱着襁褓婴孩,举止轻盈如水。
在宋凌朝惊讶的目光中,女子径直走向应煌,将自己怀中婴孩的灵魂与对方襁褓进行了交换。
做完这一动作后,瞬间便消失不见,时间重新恢复流动。
宋凌朝怔在原地,方才那女子,即便不识面容,但他能够肯定,她就是命。
到此处,宋凌朝恍然大悟,原来应羲并非应龙太子,心中更是费解,为何命要交换这个婴孩的灵魂,真正的应龙太子如今又身在何处?
接而便看到,在双方对峙中,黑渊剑从天而降,屹立在应煌的身前,在所有人的惊悸中,应煌接过剑开始了反击。
就在宋凌朝凝神准备观战之时,方才那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宋凌朝眼前,吓得宋凌朝猛地一颤,惊愕问去:“你能看到我?!”
女子眯眼一笑:“我可是天道之境。”
宋凌朝叹然:“我就知道一定是你。”
接着凝息道:“你刚才是交换了这孩子的灵魂对吗?你为何这么做?还有,无尽为何说我的出生是你安排的,我的身世到底跟玄机神族是什么关系?”
女子连忙抬手打住:“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,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,你只需要知道,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。”
宋凌朝怔然:“为了我?”
接而神色凝重,直勾勾的看着对方,厉声道:“那我是不是该问最重要的一个问题,你跟我是什么关系?”
女子眸光骤然暗淡下来,眉眼一垂发出阵阵轻笑,片刻后撩起前发,抬眸之间,一抹凌厉之色掠过眼底:“我就是你啊。”
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炸在耳边,宋凌朝身体猛然僵住,双眼瞪得溜圆,喉头哽住的声音化作一声短暂的抽气。
忽而画面急转,二人来到一处云台,云台盖亭,亭外是江河湖泊,亭内是两抹悲泣身影,此时的应煌半躺石椅,面如枯槁,命若悬丝,身旁站着的正是年少的应羲,双手抹泪间,能够隐隐看到那腕上戴的龙纹玉绳。
应煌将怀中黑渊剑递于应羲,轻声嘱咐:“羲儿,拿着黑渊剑,继承为父的遗志,去寻找你母后生前的真龙一族,解放龙宫,拯救天下龙族。”
应羲接过剑,啜泣连连,目光却坚定如山:“父王,孩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!”
应煌欣慰一笑,轻轻摸了摸应羲的头,呢喃道:“一会儿见到逍遥圣者,要叫师父知道吗?他会代替为父教导你成长,一定要做一个有用之才,为万世开太平,保苍生安宁。”
应羲重重点头,泪如泉涌。
随罢,一名老者飞身而来,素袍缝竹,仙风道骨,应煌噙泪望去,最终在一簇疾风中撒手人寰。
宋凌朝来不及看清那老者面容便退出了应煌的记忆,回到了龙骨的身前,耳边传来命的声音:“你可知应煌是因何而死?”
宋凌朝这才回过神来,凝眸望去,答道:“是信天神翁?还是玉皇大帝?”
命歪过头,轻笑道:“是南海神君,你的老丈人。”
宋凌朝顿时怔住,只听得命继续说道:“他下了毒,一种来自迷魂山的鸠毒,初闻毫无察觉,一旦运功,便会浸入五脏六腑,悄无声息的化解神力,洪荒大帝当年也是死于这种鸠毒。”
宋凌朝看着命,一度瞠目结舌,难以置信,讶然余,问道:“他们不是说洪荒大帝死于九幽之手吗?”
命目如铁寒,肃声道:“九幽不过是借来的刀罢了。”
接着神色一沉:“你不是问我为何交换两个孩子的灵魂吗?因为换的是洪荒的孩子,我必须保住他的灵脉,也是为了保住你。”
宋凌朝愣住:“我?”忽而又道:“等一下,我不是洪荒大帝的孩子?!”
命顿时错愕,急声道:“啊?!谁跟你说你是洪荒的孩子?”
宋凌朝直接懵在原地。
命一时失笑,拍了拍宋凌朝的肩膀道:“这个问题日后再议,现在你只需要知道,南海神君跟信天神翁是一伙的,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龙族覆灭,想要找到轩辕剑,你必须保住龙族,天地两龙,缺一不可。”
接而将龙骨中涌出的龙息收入黑渊剑中,语重心长的说道:“而在他们俩的上面,还有玉皇大帝,所以暂时还不能暴露龙息,待你日后踏入无垢,再寻良机。”
说罢便消失不见。
-
宋凌朝心中沉思:“我就是你,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。”蹙然一声:“宣,宋凌朝觐见!”将其拉回了神。
几人相觑之余,沉步而动,走进了御殿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