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傍晚,何雨水挎着布包从厂里下班回来,刚拐进胡同,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高个青年站在电线杆旁,手里还拿着一本书。
“何雨水同志!”青年看见她,眼睛一亮,快步走了过来。
何雨水抿嘴笑了笑,脚步却没停:“周启生,你怎么又在这儿?”
周启生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……我正好路过,想着能不能碰上你。”
何雨水瞥了他一眼,心里明镜似的——这“正好路过”的戏码,他已经演了半个月了。
“你今天下班挺早啊?”周启生跟上她的脚步,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。
“嗯,今天活儿少。”何雨水轻声回答,眼睛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。周启生是区政府宣传科的干事,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斯斯文文的,同轧钢厂和水厂里那些粗声大气的工人不一样。
俩人并肩走着,周启生突然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:“何雨水同志,明天红星电影院放《红色娘子军》,我弄到票了,你要不要……一起去?”
何雨水心跳加快,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。她其实挺想去的,但又怕被院里的人看见,传闲话。
“我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。
周启生看出她的顾虑,赶紧补充:“没事儿,你要是怕人说,咱们可以分开进去,坐最后一排,没人注意。”
何雨水被他这副紧张的样子逗笑了,终于点了点头:“行。”
周启生顿时眉开眼笑,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。
然而,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没过几天,胡同里就开始有人议论了。
“哎,你们看见没?雨水最近总和一个男的走一块儿。”前院的龚婶一边择菜一边和邻居嘀咕。
“看见了,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,戴个眼镜,看着挺斯文。”
“斯文什么呀,我听说他家成分不太好,父亲以前是资本家的小职员……”
这些话,很快就传到了何雨水的耳朵里。
那天晚上,她坐在屋里发呆,连傻柱叫她吃饭都没听见。
“雨水,咋了?魂儿丢了?”傻柱端着饭碗,皱眉看她。
何雨水回过神,勉强笑了笑:“哥,我没事。”
于莉在旁边喂小牡丹吃饭,见状,放下碗筷,轻声问:“是不是因为那个周启生?”
何雨水一愣,抬头看向嫂子。
于莉笑了笑:“胡同里人嘴碎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傻柱这才反应过来,瞪大眼睛:“啥?雨水,你搞对象了?!”
何雨水脸一红,低头扒拉饭,没吭声。
傻柱一拍大腿:“好事儿啊!那小子干啥的?人咋样?”
于莉白了他一眼:“你急什么?雨水还没说呢。”
何雨水咬了咬嘴唇,终于开口:“他叫周启生,是区政府宣传科的,人挺好的……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什么?”傻柱追问。
“他,他也没说喜欢我。”雨水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,说完这句话,整张脸都红透了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。
傻柱和于莉对视一眼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他没说喜欢你?”傻柱搓了搓脸,嗓门不自觉地提高,“那他天天在胡同口等你干啥?吃饱了撑的?”
于莉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,低声说:“你小点声!”
何雨水眼眶有些发红,声音闷闷的:“他……他就是顺路,碰上了聊两句……”
傻柱一拍桌子:“放屁!顺路能顺半个月?这小子是不是耍流氓呢?”
“哥!”何雨水急了,“你别乱说!他不是那种人!”
于莉叹了口气,拉过雨水的手,轻声问:“那他平时都跟你说些什么?”
何雨水低着头,声音细如蚊呐:“就……问问工作的事,说说他看的书,有时候……有时候会送我回家。”
傻柱眉头紧锁:“就这?没别的了?”
雨水摇摇头,心里酸涩得厉害。周启生确实从没说过什么越界的话,甚至连她的手都没碰过。可每次见到他,她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,这种滋味,既甜蜜又煎熬。
周启生坐在办公桌前,手里的钢笔转了一圈又一圈。宣传科的刘大姐端着茶缸子走过来,笑眯眯地问:“小周啊,最近怎么总往锣鼓巷那边跑?”
周启生的耳根瞬间红了,钢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桌上:“我、我去那边送材料……”
刘大姐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:“是吗?可我听锣鼓巷那边街坊说,有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经常尾随轧钢厂何主任的妹妹,听说她长得可水灵了……不知道那个男青年是不是有什么坏想法?”
周启生手忙脚乱地捡起钢笔,差点打翻墨水。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刘大姐拍拍他的肩,压低声音:“小伙子,喜欢就得说出来,别磨磨唧唧的,当心被人抢了先!”
周启生的手指紧紧攥着钢笔,指节都泛了白。他咽了咽口水,声音发紧:\"刘姐,您是不知道......我听说她哥是轧钢厂食堂的何主任,外号'傻柱',在锣鼓巷那片儿出了名的暴脾气......\"
刘大姐噗嗤一笑,茶缸里的水都晃了出来:\"就因为这个?\"她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道:\"我跟你讲,何主任前些天还来咱们区政府食堂交流厨艺呢,看着挺和气的啊。\"
\"那是您没见着......\"周启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,声音越来越小,\"上个月我去轧钢厂送材料,亲眼看见他把一个捣蛋的临时工拎着领子扔出食堂......那人少说有一百六十斤......\"
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工会的王干事探进头来:\"小周,李主任找你......哎?你脸色怎么这么白?\"
周启生手一抖,钢笔又掉了。刘大姐憋着笑帮他捡起来:\"去吧,顺便问问李主任认不认识何主任,说不定还能帮你说和说和。\"
走廊上,周启生边走边抹冷汗。经过宣传栏时,他猛然停住脚步——玻璃橱窗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乱糟糟的头发。他赶紧整了整衣领,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怂样,别说何雨水了,连傻柱那关都过不去。
\"不行......\"他对着玻璃里的自己小声嘀咕,\"得像个爷们儿......\"
当天下午,周启生提前完成了工作报告。下班铃一响,他就冲出了办公室,直奔百货大楼。
\"同志,要最结实的那款皮鞋!\"他指着柜台里锃亮的三接头皮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