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五章:我这一生，都在期盼
深城废墟，凌晨5:47
“滴滴滴——”
“咳咳。”
一个被灰尘浸染的小球从石块堆里钻出来，只剩下半边的莱尔特装甲感应到了什么似的，用余电不断警告着它。
“警告，检测到大规模紫星能量反应......”
远点的海面上燃起一束紫色的烈焰，如同一轮初生的紫日。很快就盖过了金鹿角产生的余烬。
“我就知道，我就知道。”阿布一边不耐烦的撕咬着卡在自己颈部的甲片，一边试图找到剩下的同伴们。
“其他人呢？得把他们叫回来！”它跑跳到大坑的边上，前方平坦得看不出来是城市街区的废渣“广场”让近海的情况清晰明了。
蘑菇云散裂后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绛紫色，焦土上蒸腾的热浪将空气扭曲成波纹状。摆脱了货轮束缚的天火金属脚掌碾过坍塌的港口，海水在它脚下蒸发沸腾，紫星射线从它面部的棱形反应堆中迸发，所过之处连钢筋水泥都熔为液态。纳雅被纳翎背进掩体时，最后一束光流正扫过她方才站立的位置——三十米外的鹿族骑兵连瞬间被点燃，只在沥青路面上留下焦黑人形轮廓。
“嘿！看着我！”纳翎顾不得自己右臂的伤势，不断拍打妹妹发白的脸颊。爆炸的冲击几乎把纳雅震成了脑震荡，她迟迟没有缓过神来，双眼呆滞。
妈的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？
纳翎内心苦痛，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在此时依靠的对象。在拆下右臂破损的肩甲后，纳翎简单地进行了包扎。就在这时，她看到了正穿越嶙峋土堆往这边赶来的苏洛。
“大家！没事吧？！”苏洛的呼喊声让低谷中的众人稍稍有了一些底气。
护送着苏洛的夏普很快来到了纳雅身边，他帮纳雅拆开了变形的胸口护甲。然而，当他开始清理插在纳雅锁骨上的碎片时，纳雅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喘息。
“唔嗯……”
她抓住夏普的小臂，生怕他会离开似的紧紧握着。
而夏普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多犹豫。他甚至没敢直视纳雅的双眼，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。
两人之间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了简短的交流，但纳翎却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。她只看到纳雅对着夏普一个劲地摇头，显然是在拒绝什么。
纳翎心中的怀疑愈发强烈，但这份怀疑很快就被夏普提出的要求打断。
“纳翎，带她走吧——”
夏普解下纳雅腰间的两片羽毛，决定用一种不会伤害到她的力度挣脱这份深沉的牵挂。
“......”还没等纳翎搞明白现状，隔着雨声，她便听见了到来的“悲鸣”。
舰队的方向，一架双翼直升机正快速赶来，回应着萨尔塔的呼救。
“太好了！”萨尔塔高举信号棒，有规律的摆动双臂。让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不那么像鹿族人。“再晚些就来不及撤离了。”
“可是，纳翎和纳雅该怎么办？”这份欢喜没有持续太久，赵琳指着天火道：“那东西是你们军方派来的吧？它能分清哪些是敌？哪些是友吗？”
脚下的震动继续，几人相聚在雨中沉默了……
一直在旁边鼓捣什么东西的苏洛最终接过了这烂摊子，她把一台造型简陋的终端机摆在雨水冲刷的水泥板上，显示器里代码流动。
“它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，或者说，它就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。”苏洛说着，将自己鸡窝乱的头发用力往后捋去，想要把所有的烦恼都一并捋走。
“自从天才威接手天火后，他在天火的中枢计算机里埋下了一条指令。这条指令通过远程绑定的方式，与他的生命体征紧密相连。也就是说，只要他一死，不管是谁在操纵天火，它都会优先执行这条命令。”
混蛋。阿布如梦初醒，想起了天才威在自尽前说过的那番话，心中懊悔不已。
“苏博士，那条指令是什么内容？”赵琳问。
苏洛抿抿嘴唇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。当她的目光不得不转向正在一旁相互照顾的姐妹俩时，纳翎早就透过苏洛手中的终端机屏幕看懂了一切。她苦笑着，心中已然明白苏洛接下来要说的内容。
“指令是……即刻无差别毁灭这颗星球上的所有鹿族人。”
谈话间，地上的震感也越来越密集，根本没打算给众人好好商量的时间。
“这——”
赵琳最不愿意的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，可到嘴边的话伴随着直升机的降落而被冷风给带走了。
“不，也许还有别的办法，毕竟单看外表机器恐怕分不清鹿族人和普通人类的区别……”安晗安慰道。
“够了！！”
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让纳翎无比恼火。吼住在场的人后，她蹲跪在纳雅旁边，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抚摸着自己血亲的面庞。
“他们有的是办法辨别…只要是使用过流光能量的鹿族人都很容易被区分出来……”纳翎目光长久的停留在自己靠在一边的长剑上，随时准备举起它，“但我想说的是，感谢各位伸出的援手。不论你们曾经做过什么，犯过错也好，被谁伤害过也好…但我们现在站在一起了，至少我们为这座城市做出了最后的挽救——”
垃圾堆上的大火将纳翎照耀得格外坚毅，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像个不屈的骑士。
“不过接下来，就是我们鹿族自己的事情了，你们就放心去吧。”
远处的天火拆积木一样的瓦解了剩余鹿族军队的反击。紫星炮不断劈开大地，留下一道道无法跨越的沟壑。
落地的直升机很快打开底部舱门，几位士兵跑着出来将受灾区的几人引导向机舱内。在此期间，萨尔塔不断看向纳翎，试图向她确认自己是否要留下来……
没想到对方只是将食指放在了唇上，摇了摇头。
你从来没有接触过流光能量，身上也不曾留有鹿族的印记，他们不会发现你的。
保重。
萨尔塔将两根手指放在心头，对着她敬了个鹿族手礼。
这是他第一次想对族人这么去做。
......
夏普的身后藏着一道光亮，他拖着那滚烫的物体来到苏洛面前，有些不确定的问：“这计划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？”
“哇哦，你是在问一个机械学博士概率的问题吗？”苏洛看他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，没好气的回答，“不过...只要有把握足够接近天火，我就有把握通过这机子覆盖天火的中枢程序。”
“首先得启动我设下的‘暴力锁’切断这家伙的能源才行——”
接着，信心满满的博士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一辆还算还好的越野车上。
“帅哥，你应该会开车的吧？”
......
撤离点，直升机旋翼掀起的飓风中。
纳雅突然按住有些堵塞的心口。某种源自鹿族血脉的共鸣让她心脏剧烈抽搐，"；他不在直升机上。"；她转头盯着正在飞机上清点人数的赵琳，后者意识到什么，着急的朝机舱外看去。
“夏普！苏洛！快上来啊！！”赵琳高喊。
只见苏洛将笨重的终端机挪到车上，密密麻麻的数据线从车门的一角滚落下来。大雨把夏普全身都打湿，少年站在远处久久的看着即将撤离的众人。
“夏......”纳翎哽住了，因为他看见夏普身后赫然冒出形状的金鹿角。
原来，他刚刚去爆炸的中心把它给带了回来。
你要干什么？
“我身上也有流光能量的留存，再加上金鹿角...足够可以形成一个显眼的目标了。”说着，他张开双臂，不断向车子的方向退去，“苏洛有办法让那东西停下来。只不过在那之前，我想确认我在意的人们不在这个受击范围内。”
“！”纳雅想要冲上前去，但却被身后拦上来的萨尔塔死死擒住。
“被磨蹭了！再不走都得死！”他把纳雅强制拖上飞机。眼下谁是谁已然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有人为了破局挺身而出，尽管这是个善意的隐瞒。
拉扯间，纳翎看见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天火，以及夏普最后的回眸。
没事的。他笑着说。
飞机在混乱中起飞。拉高后，赵琳泣不成声，远处那辆在紫红光流中蛇形疾驰的越野车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畏。
团子的鹿角在机舱内绽放出翡翠色光晕。这位始终沉默的古老存在将手搭在舱门边缘。
"；王者，以死志，换荣光。"；她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。
......
“搞定了！剩余能源可持续时间还剩4分30秒！"；苏洛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，夹杂着越野车引擎的轰鸣，"；夏普！再往前就是射线覆盖区了！"；
越野车的玻璃早已布满蛛网状裂痕。夏普猛打方向盘避开燃烧的油罐车残骸，副驾驶座上的苏洛死死抱住那台银白色终端机，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倒影在她镜片上划过幽蓝流光。"；三百米。"；夏普瞥了眼后视镜，天火正将头部炮口转向他们。
"；博士，你怕死吗？"；夏普从没觉得这么畅快过，能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共享这种喜悦，未尝不是种乐趣。
“呵呵，我都来到这了，你就非得多这句嘴吗？”
车载终端显示他们已进入电磁脉冲覆盖圈。苏洛掀开车门翻滚进瓦砾堆时，夏普看见她白大褂后背渗出的血迹——方才横穿立交桥废墟时，一根钢筋贯穿了年轻科学家的左肩。
"；密码是逆推的紫星谐振频率！"；苏洛咳着血将数据线插进机甲外接端口，"；但系统会要求生物认证......"；她忽然僵住了。终端屏幕弹出鲜红的警告框：【需莱尔特皇室基因序列】。
夏普摸向腰间暗格。那枚从阿布装甲上取下的菱形晶体正在发烫，猫型生物离别前用尾巴卷着他手腕轻蹭的画面闪过脑海。
"；阿布是莱尔特流亡的皇族后裔。"；他将晶体按进认证槽，"；对吧？"；
帮大忙了，小不点。
机甲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，天火抬起的炮管凝滞在半空。苏洛狂喜的呼喊被新一轮爆炸声吞没——海军舰队开始对陆地实施无差别轰炸。
......
深城最高点，鹿族女王跪坐在金鹿角坠击形成的环形山边缘。她镶嵌星月纹饰的胸甲布满裂痕，身后圣殿骑士的尸体排列成残缺的圆弧。当纳翎的箭矢穿透她右肩时，这位曾誓要焚尽人类文明的统治者忽然笑了。
"；认命吧，女王大人，鹿族已经彻底被你们毁了。"；纳翎的箭尖在颤抖。她们脚下躺着被射线洞穿的鹿族战旗，旗面焦黑的鹿头图腾仍依稀可辨。
飞机撤离时持续发出的引擎声让纳翎感到欣慰，她知道妹妹脱离了危险。手上的弓弦也缓缓松弛开来。她看见女王眼角有结晶化的泪滴坠落——长期接触放射性金鹿角，塞拉菲娜的身体早已开始玻璃质变。
最终倒计时 1分17秒。
夏普攀着天火外装甲凸起部向上爬升时，左腿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。五分钟前凉宫祈的舰队发射的穿甲弹擦过他侧腹，现在那里传来的已经不是疼痛而是麻木。在距中枢控制舱还剩三米时，紫星射线突然180度折返扫来。
“喝！！”
流光能量与毁灭光束对撞的一瞬，夏婕的脸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...夏普鼻头一酸，随后放声大笑。
姐姐，原来你一直都在啊——
“烈火之路”
“你一直明白”
“正是它带我们回家”
“它们带我找到你”
冲击波将夏普掀飞，他在坠落瞬间抛出磁吸锁钩——这是安晗改装过的落日集团原型装备，足以承受好几个人的体重。
夏普耗尽最后一点气力，跃进控制舱内。里面布满神经接驳导管，夏普看见那些与人类脊髓结构惊人相似的接口，更加坚定了要让这毁灭机器停下来的想法。他将苏洛给的病毒芯片插入主控槽时，全息投影突然显现出阿布的身影。
"；莱尔特族从未消亡。"；猫型生物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，"；我们只是将自己转化为更适应辐射的形态......"；它的影像指向某个坐标，"；让天火挥拳！"；
“我这一生”
“都在寻找”
“一个失落之地”
“那是我向往的地方”
“我这一生”
“都在期盼”
“过上幸福生活”
纳雅挣脱萨尔塔的瞬间，她看见天火做出了违反所有作战逻辑的动作——这台为杀戮而生的机甲突然转身，蓄满能量的重拳砸向海面上的舰队旗舰。冲击波掀起的海啸吞没了后续导弹齐射，而天火也在这次攻击后彻底停机，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凝固成金属纪念碑。
夏普躺在控制舱逐渐漫入的海水里。纳雅的羽毛在他手心泛着微光，那里面封存着鹿族真正的传承——不是复仇的执念，而是跨越种族的医疗基因图谱。海水漫过胸膛时，他仿佛听见纳雅在哼唱鹿族古老的安魂曲。
直升机旋翼声渐远。
苏洛的终端机在海底闪烁最后一条信息：【阿布基因序列匹配度100%——欢迎回家，莱尔特第七皇储】
......
短发夏普跃入海中，钻进天火的控制室里，抓住他耷拉在半空的双手。
“欢迎回家，夏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