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章:In that distant place(在那个遥远的地方)
感觉过去了很久。
一个月？半年？还是一整年？
我并不清楚。
只记得混沌的记忆中，有人把我给带走了。将我彻底带离了那个世界。
……
想来岁月如梭，一朝别离。
现实世界里，又一次的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。
下班后的夏普从便利店里走出来，当跨过感应门时，他下意识的朝店门的两边看了看。
缺少了人物立绘的修饰，使得这里更加显得单调了，但少年却并不担心。因为最近的营业收益额正蹭蹭往上涨。
春日的夜晚竟然还吹得他有些发冷。夏普打了个寒颤，裹紧外套就往家里赶回去。
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……
“夏普，我说……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啊？”这不，才一进门，披着头发的女子正惬意躺倒在沙发上，怀里正抱着个毛绒绒的玩偶。
“去去去，床上躺着去，今天累死了——”夏普来到姐姐腿边坐下，往待在角落的台式电脑方向看了一眼，那台全新的主机有节奏的亮着呼吸灯，似乎正召唤着它的主人。
“今天不通宵了？”
“通……通个屁，你以为我愿意通啊？也不知道是谁白天一直占着电脑。”
“嗯，这才有点男人样嘛，要不然怎么会有漂亮女生会喜欢你啊，老弟。”
“切——”夏普有些自豪的挺挺胸脯，嘟囔着说：“别不信，还真有。”
姐弟俩在客厅相互畅聊了些人生。在拖着疲惫的身子做完日收益统计表后，夏普一气投入了单间柔软大床的怀抱。
每当夜深人静，就是夏普再度进入思绪杂糅的时刻。
便利店收银机发出"；嘀"；的电子音时，夏普总会错觉那是流光的充能声。地铁站台广告屏闪烁的瞬间，他曾在玻璃倒影里看见鹿族骑兵掠过天空的残影。直到梅雨季某个黄昏，他在市里漫展出口看见那个戴着红麻绳头饰的少女，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回归日常。
走得如此匆忙，连说再见的机会都不曾拥有。
雨水顺着少女的深棕色假发滴落，她正在整理被风吹乱的仿古披肩——那是来自“她”的装扮，连脸上的鹿纹都完美复刻。夏普的指尖无意识抚上胸口，隔着衬衫触到那枚蓝羽毛吊坠的凸起。
"；要拍照吗？"；少女转身的刹那，夏普听见自己后颈传来血管爆裂般的轰鸣。那双用美瞳修饰过的双眸，在霓虹灯下泛着人造的涟漪。
想到这里，夏普把串成项链挂在颈间的羽毛轻轻取下，放在唇上一吻——
“晚安，小纳。”
羽毛在房间里微微发着光，照亮他逐渐合闭上的双眼。
这段足够称得上传奇的经历恐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……
“……”
是吗？你真的这么想吗？
房间的窗帘动了动，一道黑影在阳台上若隐若现的摇晃着。
“这家伙——”夏普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，甚至算得上欣喜。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不请自来就是了。
“说吧，是有什么情况要分享给我吗？”夏普问。
夏弥——现在夏普喜欢叫他这个名字。他穿过墙体，来到房间里坐下，眼睛幽幽的盯着他。
“有你的一封信。”夏弥把密封完好的信封拍到他床边。
“你还是和她讲了。”
“不，她早就知道…只不过，她一直没和你承认。”
夏普一惊，伸手拿信的动作立马僵住。
“还没完呢，夏普。是不是觉得这经历就像电影主角一样，感觉超酷？”他冷着脸，皮肉不笑的问。
谁都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。
“哼，混蛋。我可是拥有你那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呢——”夏普对着他比划道。
“呵。”夏弥苦笑。不经意间，他又淡淡的补了一句：
“想回去看看吗？”
“咦？”
……
三年又四个月后。
狗熊岭观景台。
四月下着雨的天空，低飞的燕群在森林上空盘旋。
赵琳放下望远镜时，晨雾正从白桦林间褪去。她颈间挂着改装过的记录仪，镜头里金发女人正对着镜头展示刚采摘的荧光蘑菇："；各位观众，这就是修复人为破坏的自然奇迹！"；
"；贝丝，你踩到孢子囊群了。"；赵琳用登山杖轻点地面，英语里混杂着东北腔。
“咳咳，不好意思……”
当贝丝开始第五遍背诵解说词时，赵琳悄悄退到观景台边缘。保温杯在掌心发烫，枸杞茶腾起的热气里漂浮着记忆碎片——深城最后那场发布会，主编把辞职信推回来时，签字笔在实木桌面划出的焦痕；还有更久远的，少年舍命接近失控的天火时，身上燃起的火星。
在深城彻底变为一堆废土后，赵琳并没有选择跟随报社前往更大的城市，而是辞职重新回到了家乡。
在狗熊岭当地的景观宣传部门，她遇见了也在这里进行考察的贝丝。
溪水在三十米外的山涧鸣响。赵琳将母带卡进播放器，像素在屏幕上跳动。
“唉——”
她仰头，目光跨越前方低矮的树丛去到重新积雪的白熊山。这时，一缕湿润的微风拨动赵琳剪短的额前发，带过来一片绿叶。
那个身影出现在观景台栈道时，她手中的保温杯突然倾斜，枸杞茶在松木地板上洇出暗红色水渍。
那个倚着护栏的身影正在调整衣服上的防风绳。
"；原来这里一直有直达班车啊？"；夏普靠在栏杆上，一边感叹，一边指着贝丝背包上的落日集团新LoGo。以前象征毁灭的商标，如今被改造成破土而出的树苗形状。
赵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设想过无数重逢场景：在一座全新都市的街头，在某处森林里，甚至在某座正在融化的冰川前。但绝不是此刻，当贝丝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，赵琳终于模糊了视线。
“呜……”赵琳捂着嘴看向贝斯，后者轻松的耸耸肩后，少女扔下纪录仪和保温杯，奔向他的方向。
“哎？哟哟哟，琳姐别哭啊——”原本想要耍耍帅的夏普没想到赵琳直接扑了上来，眼泪在他的深色冲锋衣上印出两道浅迹。
“嘿，别闹！”
赵琳在夏普怀里撒着娇，他悄悄伸向少女两肋敏感肌的手被抓了个正着。
“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？”
"；嗯，估计是长期居民。"；闷笑声震动着相贴的胸膛，夏普举起系着红绳的工作证，"；狗熊岭生态修复组093号。"；雨水顺着编号流淌，在赵琳眼前晕开光斑。她突然想起今晨在孢子显微镜下看到的画面：那些破碎的菌丝网络，正在荧光中缓慢地重新连接。
……
南都。（原深城）
安氏能源集团，顶层。
全息投影在钢化玻璃幕墙上流淌着数据瀑布，安晗正在签署合作协议。当她察觉到什么时，左眼植入的电子视网膜闪过一道幽蓝：
"；想要瓦解我亲自设下的安全系统可并不简单。"；
夏普把手插在裤兜里，望着脚下蚁群般的工程车，施工队正在将天火残骸改造成纪念馆。三年前紫星射线扫过的沟壑，此刻架满交错的高架轻轨。
"；听赵琳说你在找一个坐标？"；安晗从办公桌上站起来，披着的制服从女子双肩滑落。原本就很漂亮的安晗，在露出工作时才会有的微笑时，反而挺有大人的感觉。跟在她身后的男孩捡起制服外套，也披放在自己肩上，有模有样学起安晗的走路姿势来。
“安诚，再弄脏衣服姐姐就要生气了哦。”
“姐姐那么有钱，衣柜里有好多！”长大许多的小安诚摆动着双手说。
安晗摸了摸他的脑袋，踱步到夏普面前。
“她没有选择留下来，我想可能是对这里不太适应吧。”她环抱双手，侧身坐到木桌上。“你也不要磨磨蹭蹭，赶紧抽个时间去见见她吧。”
一个具体的坐标被打到了夏普手机上。不知怎么了，夏普看她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。但这种状态又立马转变成一种释然。
“对了，关于那天之后——”
“嘘。”夏普神秘地冲安晗眨眨眼，这才堵住了她继续刨根问底的念头。“有些时候，人就是要保留点小秘密，问太多反而会招来别人的讨厌呢。”
“......说的对，是我失礼了。”她将一缕发丝别去耳后，感慨的低下头。
“噜噜噜，原来姐姐小时候也和安诚一样胖乎乎~”见安诚又跑上来抱着她姐的大长腿，夏普不禁忍住笑，默默的祝福着这对姐弟。
“喂！快去，别打扰我工作啦。”安晗像驱赶碍事的人似的，朝夏普挥挥手。
“顺便，向我替她问个好。”
......
这是夏普从没走过的一条路。
荧光蕨类在夏普脚下铺成星河，树梢悬挂的花苞正将落日余晖转化为治愈的声波。当他看见树屋前晾晒的草药时，鼻腔突然涌入记忆的洪流——那是纳雅调配伤药时特有的苦香混着酿酒的气息。
“真像啊——”夏普欣赏着路边的景色，嘴中呢喃。
这里倒和奇幻森林有几分相像。
雨滴敲击大地，春天的飞鸟啼鸣。这里没有任何车辆的引擎声，没有那些来自城市的遥远噪音，只有夏普的登山靴在泥地上发出的脚步声。
如果、如果再次见到她，我该说些什么？
一只梅花鹿跃过草丛，夏普为它驻足停留。
！
鹿角图腾旗在晚风中舒展，正在教导族内幼童辨识星象图的纳雅忽然静止。她的耳尖扣着银环，耳垂的兽牙吊坠与三年前别无二致，唯有发梢多了几根象征更高身份的斑斓发带。
她就在那里。
"；你迟到了。"；纳雅转身时的笑容惊起一群光蝶，那些由净化孢子变异而成的生物正将她的轮廓描上柔光，"；鹿神说今天会有故人带着雨季归来。"；
夏普张开手掌，蓝羽毛吊坠里封存的流光正在树下流转。他听见远处传来幼鹿的清鸣，听见赵琳在给贝丝讲解蕨类生态的轻笑，听见安晗的清洁能源列车掠过森林边缘的嗡鸣。
纳雅忽然哼起那段未完成的安魂曲。这次，夏普用人类语言的词句接上了鹿族的旋律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融在雾中时，他们望着彼此眼瞳里闪烁的星群，像两个终于校准了坐标的观测者。
（远处传来风铃晃动的轻响）
（异界幻想，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