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无忧闻此一言,低眉敛目间短暂思虑,后点了点头,坦然道:
“嗯!”
李太白口余烈酒不吞,苏弑之衔唇之烟不吸,眼中都因无忧的回答,闪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悸动。
三息吐烟,苏弑之笑问:“杀得完吗?”
许无忧不语。
杀尽杀绝,自是极难。
十五日征伐,从东海一路追至浩然,从上四州,杀到下四州,能被他们找到的,都杀了。
剩下的那些都是找不到的。
早就躲起来了。
即便是费些心思,恐怕也极难寻到。
临凡者来自上苍。
哪怕如今成了落水狗,四处逃窜,可他们依旧拥有一些,浩然没有的手段,混迹人间,藏在人群里,轻而易举。
只要有心藏。
总有他们找不到的。
而且随着时间推移,会更难寻觅。
他们人手就这么多,哪能全杀完呢?
“杀光他们,只是为了报仇雪恨,血债血偿吗?”李太白突然问。
无忧想了想,否认道:“不全是。”
“嗯?”
无忧徐徐说道: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留下他们,终成祸患,即便杀不完,也要杀到他们,不敢露头。”
话音很轻。
杀心极重。
眼前的许无忧,即修的是儒道,也难掩杀心一起时的滔天煞气。
她是许无忧。
本就不足为奇。
道理,苏轼之和李太白都懂,无忧为何如此选择,他们也明白。
临凡者。
于浩然天下来讲,终究是外来者,又因皆是仙人,一念便可寂灭一方山河,他们的存在,对于人间苍生来讲,本就是一颗炸弹,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炸。
杀了是最简单的。
斩草除根,赶尽杀绝,和众生和对待浩然天下一样的手段,不足为奇。
只是....
苏弑之抽着旱烟,说道:“如果是你师傅,他会如何?”
这次无忧没有想,提及师傅,眼中泛着炙热的光,是崇拜,是瞻仰,脱口而出道:
“如果是师傅,那他们能活着,师傅有教无类,不以善恶定义,不以对错论事,不是非杀不可的人,绝不会杀生,他们败了,选择退避,师傅自然不会咄咄逼人,将他们全杀了的。”
李太白乐呵一笑道:“你这不是很清楚?”
无忧笑笑。
“呵呵!”
苏弑之则是直指问题核心道:“你既然知道,为何不能效仿你师傅呢,和他一样,得饶人处且饶人,兴许...这些所谓的临凡者,也是被人利用的,不是吗?并非一定要死。”
无忧没有否认,深吸一口气,长长呼出,纤细眉梢舒展,温声道:
“我知道,师傅信中提及,这些临凡者,本就是被人利用的,而且还是弃子,且不自知,挺可怜的。”
“那你还要将他们杀尽?”苏弑之再问。
无忧眯眼说道:“因为,我是许无忧啊。”
苏弑之不语。
李太白沉默。
无忧继续说道:“我不是我师傅,所以我清楚的知道自己,没有师傅那样的本事,我没有绝对的实力,镇压他们,让他们害怕,听我讲道理,我也没有师傅的胸襟,包罗万象,悲悯人间。”
“我只是许无忧,我没那么大的能力,我就只是想护下师傅建立的世界,护下我在乎的人,仅此而已。”
“至于这些临凡者,总归他们也是要死的,不是被我杀死,也会被布局的人杀死,反正横竖都要死,谁杀不都一样,我杀了他们,我能换个安心,能护浩然,我并不觉得不妥。”
“我不一定要对,可我做的一定要是最明智的抉择,我想,不止我一个人会这么想吧。”
“毕竟只有死人,才会没有威胁。”
话音一顿,无忧的思绪似是陷入到了一段极为久远的记忆中,又回到初遇师傅之时,师傅的话,再一次于耳畔响起,而她则将其以自己的话语口述了出来。
“很久以前,师傅给我上过一课,她让我记住,无论任何时候,当有人对我动了杀心之时,我若能杀了他,就一定要把他杀了,不论男女,不论老幼,永绝后患。”
“所以,就算我把他们杀了,我想师傅也不会怪我的。”
无忧讲完,始终心平气和,眸含浅笑。
而苏弑之和李太白听完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,眼中神色格外复杂,彼此对视之时,皆有迷茫和不安。
无忧说的很清楚了。
因为她不是她师傅,所以她不会和师傅一样做。
也因为师父说过,所以她觉得可以杀。
眼前的姑娘,认知中,只要是许轻舟许可的事,她就觉得可以做,只要是许轻舟让她做的事,她就都会去做。
仅此而已。
少年在时,活在他的庇佑之下,少年不在时,她便按少年教导,在人间行事。
她学的是许轻舟的全部。
好的。
坏的。
她近乎把师傅说过的话,都记了下来,是用心也好,还是本就记性极好也罢,都不重要。
无忧看出两人的窘迫,眼神在二人身上巡视一方,主动打破了短暂的寂静,弱弱道:“两位前辈是觉得,我这么做不对吗?”
李太白想了想,索性把问题甩给了苏弑之。
“问他?”
苏弑之无心抽烟,使劲在地上撵了撵,将其熄灭,撇嘴道:“倒也不是不对,只是觉得有更合适的办法而已。”
无忧恭敬的请教道:“请前辈赐教。”
苏弑之拧着眉头,不答反问道:“你师父,是不是去了上界?”
无忧点头。
“嗯!”
苏弑之再问:“跟神打起来了?”
无忧垂下眼眸,神色带着担忧,无忧不再无忧,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转而抬头,眼神坚定道:“不过不管打谁,我相信师傅一定能赢。”
苏弑之看向李太白,二人对视一眼,苏弑之缓缓道:
“与其都杀了,费时费力,不烦这样,你以浩然仙境的名义,拟一道招降书,临凡者,主动来降者生,拒不降者死,你觉得可行否?”
无忧咬着唇,思绪深沉。
苏弑之主动分析道:“这样一来,总比你们杀的要快一些,节约一些时间,也能消除你的担忧,不是挺好。”
无忧吞咽一口唾沫,抿了抿唇,慎重道:“我有想过。”
李太白:“那为何不做?”
无忧直言道:“我怕控制不住,适得其反。”
苏轼之似是看透了面前小姑娘的心思,淡淡道:
“可若是都杀了,临凡者尽灭,必将树敌上界,你觉得他们背后的那些老祖宗,帝者,天帝……会怪布局之人,还是会怪浩然呢?又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师傅头上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