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踏、踏、踏……
黑色的靴子踩踏在遍地的血肉污浊之上,缓缓来到了云辅雨身前。
少年紧紧抱着一件浴袍,茫然地抬起头。空洞的目光映入来者眼中,令她不禁唏嘘叹气。
来者是爱莉希雅。她撑着一把浅灰色的伞,挡住了天空中不断降落的血雨。也不知为何,她踏过血池,黑色长筒靴却不沾染一点污浊。
“……爱莉?”
“嗯,是我。”爱莉希雅应答一声,向他伸出手:“走吧,我带你逃出去。”
“……逃?”
他惨笑一声,随后仿佛精神崩溃一般大喊大叫: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?!我为什么会在这儿?我之前经历过的一切,难道都是虚假的吗!”
他的表情狰狞:“我是虚数之树,至高的神明!!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蒙蔽我的感知?不要逼我强行重掌神权、去驱散这可笑的幻境!”
——我只想活着!!
爱莉希雅不禁握紧了伞柄,心中的悲伤不断蔓延。她张口说了很多很多话,有解释,有道歉,有感激,有安慰……可是,在他耳中,却全部都是糟糕的杂音,仿佛被屏蔽掉的字符串。
他只听到她说:“不要害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,直到我们解决这件事的。”
……希儿也是这么说的。
他颓然地低头,抱紧了那件浴袍,却闻不到浴袍上应有的希儿的味道,仿佛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希儿这个人一样。
沉默许久,最后,他伸出了手,握住了爱莉希雅的手。
天空之上,粉色的星光照破了血色的幕布,将一切诡异一点一点驱除,把世界修正到原有的模样。
但是,仅限于以他们为中心的区域。更远的地方则无能为力。
云辅雨紧绷的精神总算放松下来了一点,恢复了一些正常思考的能力。他问道:“爱莉希雅,你是不是知道真相?”
她点头:“我知道,但仅限于我。”
“也就是说,我所认为的现实里、前文明里的爱莉希雅,并不知道这里的事?”
“是的。前文明与现文明断绝了因果,那里的爱莉希雅已经和我无关。”
说到这里,云辅雨依旧能听到并听懂她在说什么。这样的表现也让爱莉希雅有了一丝期待,希望他能从中发觉什么。
但没有。
云辅雨只是继续问道:“在你眼里,哪里才是现实?”
她回答:“你眼里的现实就是真正的现实。这里是…………”
无法听到的杂音。
云辅雨:“你知道真相,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告诉我,对吗?”
“……对。”
可实际上,却是爱莉希雅将真相宣之于口,云辅雨却自动屏蔽了真相。
那是独属于他的“认知障”,无论他怎么思考,知道多少线索,认知障会让他永远无法认知到真相。
他又问道:“你说带我逃出去,是什么意思?”
“…………”又是杂音。
爱莉希雅不禁叹气,而后认真地看着他:“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。相信我,然后,把一切都放心交给我吧。”
她的表情很认真,似乎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得到他的信任。云辅雨默默看着她,许久许久之后,才点头答应。
“好,我相信你。”
“谢谢~”
粉发少女莞尔一笑,就这么一直牵着他的手,撑着伞向某个方向走去。
他们所处的世界,仿佛是一个由不同维度拼凑而成的奇幻画卷。而此刻,他们正行走在最诡异的区域。污浊的血雨从天而降,每一滴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,落在地面上,溅起一层层猩红黏稠的涟漪。
随着他们脚步的移动,周围的景象开始悄然改变。血雨渐渐褪色,天空的黑暗也开始慢慢散去,化作了一望无际的空白。世界空白而寂静,唯有如同水墨画一样的雨依旧飘落、粉色的少女引领他步步向前。
最后,世界的颜色由浅至深,仿佛是神明亲手一笔一笔画出了新的世界。这个世界明亮而鲜活,天空湛蓝如洗,阳光洒下,温暖而明媚。粉色的花雨从天而降,如梦似幻,每一朵小花都在空中旋转、飘舞,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直到此时,画中的女主角转过身来,笑容愈发灿烂,眸中闪烁的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
云辅雨如梦初醒:“我们逃出来了?”
爱莉希雅却摇头:“当然没有。”
“那这里是什么地方?为什么会这么……美?”
绿意盎然的草地铺满了大地,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开放,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,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,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,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……
包括面前的粉发少女。她灿烂地笑着,粉色的花雨落在她的脸上、发上,说不出的惊艳。
她回答道:“我只是暂时帮你「重新组建了认知重构的区域」离开了那里,并非一劳永逸。但正如你所想,现实的世界是美好的,绝不会是那诡异的模样。”
云辅雨瘫坐在草地上,望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,那里全都像是画卷中的留白、或者大型游戏里未加载的地图,令人既向往、又恐惧。
他沉沉问道:“我该怎么彻底脱离这种状态?虽然只有两次,但我受够了这该死的幻境!”
爱莉希雅却反驳道:“不,已经不只是两次了。”
云辅雨愕然看着她,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“…………”
爱莉希雅坐在他身侧,沉默许久,最后幽幽说道:“厄尔伊尼斯,阿尔戈那,暗诡之影。”
“……虽然听不太懂,但你的意思是说,我过去遭遇的种种奇怪的幻境、幻觉、幻听,也算是此时的‘诡异’吗?”
“对。”
云辅雨极力思索回忆过去:浅数一下,融合手术时的幻境、多次在始源之地的幻听,他一直以为这些是厄尔伊尼斯里的那位‘爱莉希雅’搞得鬼、或者厄尔伊尼斯的特殊性所导致,故而从来没有多想。
自从穿越时空后,世界线变动、希儿得掌神权、自己也恢复了一定的力量,云辅雨已经不再在意那时的事情了。
可现在,这位“爱莉希雅”告诉他,他其实一直都被诡异的浪潮所覆没,那时只不过是当下的预演罢了。
无知且无力的感觉在心间蔓延,他下意识抓紧了爱莉希雅的手腕:“所以,我到底该怎么摆脱这些东西?怎样才能逃出去?!”
爱莉希雅掰开他紧握的指节,握住他的手,既期待又伤感地说道:“只能靠你,只有靠你。我只能帮你一时,却不能彻底帮你清除异常。这一切的诞生之因都是…………”
察觉到自己说出的真相再次无法传达给云辅雨,她的嘴型几度变换,语句几度重说,却依旧没有任何用处。
最后,只留下浅浅一个字。
「你」。
可他依旧一无所知,亦或者是……不愿、也无法面对事实。
“你该醒了。”
爱莉希雅忽然这么说道,随后,身体化作飘飘飞花与蝴蝶,飞舞空气之中,最后逐渐淡化消散。
而随着她的消失,明亮鲜艳的世界也逐渐褪色,最终在一片空无一物的纯白中,化作了意识的虚无之所,在醒来时彻底破碎消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