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矿队分为两拨,各自启程还都。
公主拓跋月,身畔仅携三位侍从与李云洲,一行轻骑简从,无累赘之负。至于鲁七一干人,阿南已被就地处决,其他人拿了工钱、赏银之后,被遣回荆州去了。
另一边,则由宋鸿与莫卢渊压阵,侍卫、矿工及县衙诸人同行,负责运送金矿。
在此之前,拓跋月亦让县衙传报于平城,请皇帝派人来迎金矿队。
她担心在金矿遭人觊觎。
一路秘行,数日后,拓跋月即将入京,依然取北门。
未至北门,先到自家田庄,拓跋月遂一时兴起,携众人入庄。
甫一叩门,便见一人长身玉立,笑意粲然。
拓跋月心中一阵悸动,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:“怎么是你?”
“算着你的脚程,昨晚我便在此等候。公主此行安好,一切顺遂吗?”他语气温和,满是关切。
“托李尚书的福,万事顺遂。”
李云从挑挑眉,似不满她如此生分,转而拿着门栓,侧身迎她进来。
再往后一看,李云洲也在,李云从遂对李云洲道:“云洲,快进来。我去拉车——”
李云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对他兄长没露好脸。
李云从也不介怀,自顾自出门去,和那车夫去拉车。
此时,茅大也一路小跑赶过来了。
茅大向公主问了安,遂将她几人迎进门去,边走边汇报田庄的情况。
片刻后,几人坐下歇息,李云从见无外人,遂道出他在此地出现的原委。
原来,皇帝得到秀荣县令的乞罪书,便有饶恕他的打算,但又不知其是否真戴罪立功,便让李云从在路上迎接公主。
说罢,李云从顿了顿,见公主面有倦色,又道:“自然,数月不见公主,我也很是挂怀。公主一路风尘辛苦,受累了。”
说及此,承影忍不住接过话:“何止是受累,还很凶险呢。公主都害热症了,还在矿坑呆了一晚。”
她一贯心直口快。
对于李云从和公主的关系,承影了解不多,以为仅是至交好友。
“凶险?矿坑?”李云从面色乍变,盯住她,“发生了何事?”
“矿区被野狼袭击,幸得上天庇佑,众人都平安无事。因此,我权衡再三,未在奏报中提及此事,以免惊扰至尊。”
闻言,李云从眉头紧锁,又急又气:“你是不想让至尊担心,还是别的人担心?”
哪有什么别的人?他分明说的是他自己。
拓跋月岂能不知,但她何必戳破?
故而,她但笑不语,并不解释。
承影终于看出一点不寻常,遂低声问一旁的阿碧: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?”
这话落入了李云洲的耳中,引来他一声嗤笑:“放心吧,阿干!公主殿下被照顾得极好,不劳你挂心。”
李云从压着眉头,心中困惑不已。
曾几何时,他与胞弟云洲的关系亲密无间,正因如此,他才将守护公主的重任托付于他。
然而,自那之后,兄弟俩的每次相聚,似都难免争执一场,不欢而散。
云洲对他的态度,愈发显得疏离,这让李云从满心困惑,不明所以。
拓跋月原本也不困惑不解,但经历矿坑一晚的事后,她若再不明白,未免也太钝了。但这个中原因,实在难以启齿。
此时,阿碧看着李云从,道:“李尚书不是要问,秀荣县令的事情么?”
李云从忙颔首:“正是。”
如此这般,几人才说回到正题。
李云从听明详情后,沉吟道:“那个富商,恐怕真是别有所图。”
拓跋月定睛看他。
“你不是已令县令向刺史禀明情况,提醒各州郡官员警惕骗局么?”李云从眉头紧锁,“诚然,邻近州郡因及时得到警示,并未落入圈套,然而并州、平州,却有百姓遭遇了欺诈,手法如出一辙。”
“并州?平州?”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,“一个在西南,一个在东北,竟然……发生于何事?”
听他说是数月前,与秀荣发生欺诈事件的时间接近,拓跋月心里警铃大作:“这三拨人,他们行动一致,手法娴熟,显然背后有着同一个目的——企图令我大魏郡县缺粮。下一步,只怕是……”
二人沉思半晌,异口同声:“煽动民变。”
说罢,二人都惊住了。
未免太默契了。
一旁,李云洲面有不豫之色:“阿姊真是片刻不得闲。这一路颠簸劳顿,也不肯稍作歇息,这些事让旁人操心便是,何须劳神费思。”
这话,看似在埋怨公主,却隐约透露出对李云从的微词。
拓跋月目光幽深,睇向李云洲:“你既知我是你阿姊,便不该说这话。”
这话说得意味深长,他二人自然明白。
旋后,拓跋月转而看向李云从:“我与你阿干交好,因此你尊我一声阿姊。但你对你的阿干,向来少了些该有的礼数与敬重。”
闻言,李云洲的脸色阴沉如水,他猛地起身,半是愤懑半是自嘲:“说得好!是我李云洲失礼数,没教养!你们二位才是一对璧人,而我不过是个碍眼的人罢了。”
言讫,他用力一挥衣袖,转身大步离去。
在场诸人皆是一愣,场面一时陷入了难堪的沉寂之中。
拓跋月、李云从两相对视,心思各异。
良久,阿碧才对拓跋月道:“公主,酪喝完了,我让茅大再取一些来?”
拓跋月颔首。
阿碧又对承影、湛卢使了个眼色,二女会意。
三人一起出了门。
之前,茅大一直立在屋外伺候。
阿碧上前跟他说取酪的事,又说不用太急,一刻钟之后再取。
茅大想到,屋里只剩公主和李云从,心里也明白了几分,遂颔首应下。
数月前,乐陵公主曾出言嘲讽,说李云从是公主的入幕之宾。彼时,李云从不仅不恼,还说出“承蒙夸奖,臣乐意之至”这样的话。
事后,李云从和茅大解释,说自己的意思,不过是愿为公主驱策而已,但眼下看来……
茅大心中暗自思量:无论公主怎么做,只要她心怀欢愉,便最好不过了。公主镇日里操劳不休,怕也是因情感无所寄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