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余人全部退去,屋里只余拓跋月、李云从两人。
李云从急忙走近拓跋月,把她上下仔细打量。
还好,除了一脸的疲惫,她身上并无外伤。
“真没受伤?”
拓跋月轻轻摇头:“我并未受伤,只是又害了热症,云洲已经给我治好了。”
“你怎么会跑到矿坑去?”
拓跋月微微避开他眼神:“为了躲狼啊,云洲他……”
说及此,她突然顿住了。
想起李云洲在矿坑中的唐突之举,至今心绪难平。
她深吸一口气,柔声道:“此事已过去,不必再多问。”
见拓跋月全不在意,李云从心中涌起怒气:“明明曾健守在你身边,他也最能保护你的人,你倒好,偏偏要将他远远支开。”
“怎么能说是支开呢?新民之事,若处置不当也可能变成大患。曾健心思细腻,由他带领侍卫们去调查,最为合适不过。”
原来,拓跋月让曾健带精锐侍卫,去问询官府是否已将所擒新民处置妥当,对方称已尽数归案,但曾毅却发现,其中二人越狱。
曾毅命人传书于拓跋月,拓跋月便让那人报于曾毅:不必来秀荣招摇山,监察官府缉拿越狱的新民。
事后,拓跋月已令驿传,将消息传回平城,皇帝也对李云从提起过。
此时,想到她不顾一己安危,李云从眉头皱得更紧:“一两个新民,何足为惧,不过是癣疥之忧。可你的安危,才是这世间最重要之事。你若有个三长两短,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。
“你待如何?”
“青灯古佛,常伴余生。”
闻言,拓跋月脸色一肃:“莫要瞎说。”
她忖了忖,道:“你若真为我好,便帮我一个忙。”
见他颔首,她接着说:“狼群攻击矿区一事,非是出自偶然……”
听罢她对情势的剖析,李云从面上怒火渐起:“达奚拔,可能是嫌命长了。”
“但幕后之人也未必是他,我只是想,他以前暗中操纵过金玉私肆,才能积攒如此之多的金盏。”
“你的猜测不无道理。我心里有数。”
言及此,拓跋月看了看门外:“该让他们进来了。”
他摇摇头,忽而一把抱住她,手臂渐渐收紧。
但他没有别的动作,只轻声呢喃:“好久不见,让我抱抱你。有一晚,我梦到……至尊给我们赐婚了,真好……”
拓跋月心头一震,又是一痛。
但她说不出话,她给不了任何承诺……
当日,拓跋月回到武威公主府。
见数十日不见的阿母回来,上元像小鹿一样蹦过去,扑在拓跋月怀里。
一声声的“阿母”叫得甜甜糯糯,像是蜜煎。
拓跋月忙把她搂在怀里,亲了又亲,随后,一起去拓跋瑞的院子。
此刻,拓跋瑞正端坐于屋内,在织机上劳作。
拓跋月向她问候,又奇道:“阿母怎么织起布来了?”
“闲来无事,我不喜欢那些公主贵妇的游戏,”拓跋瑞瞄了女儿一眼,“你又成天在外头……”
语气里的嗔责之意,拓跋月哪能听不出。
她便轻轻跪在地上,把脸贴在阿母腿上,道:“女儿以后少出点门。”
乖顺得像一只猫。
“我就这么一说,”拓跋瑞笑道,“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。”
一旁,沮渠上元咬着手指头:“什么叫‘活法’?”
拓跋瑞忍俊不禁,停下手里活计,把沮渠上元唤过来,让她坐在自己膝头。
一时间,她只觉心里熨帖。
女儿不让须眉,外孙女又伶俐可爱,人生到此也算圆满。
至于,多年来守寡的苦楚难熬,三年前嫁女的日夜悬心,都不算什么了。
但,属于女儿的圆满呢?
她勤于事务,似对其他事都不关心,拓跋瑞总觉得不寻常。
翌日一早,拓跋月入宫陛见。
拓跋焘忙完政事,便在永安后殿留饭。
尽管事先已奏报诸事,但拓跋月仍将诸种要事,仔细说来。
拓跋焘一壁用膳,一壁聆听,不时问上数句。
谈及“富商欺诈百姓”一案,拓跋焘面色阴云密布,道:“此种祸害百姓、搅扰市井之徒,务必速速缉拿归案,朕誓要依法严惩,绝不姑息!”
“目下案情可有眉目?”
“已让赵振去查了。”
拓跋月略一沉思,再度开口:“现下,秀荣县令将与押运金矿的队伍同行入京,想必也就在这三两日之间。倘若赵统领能擒拿在秀荣为非作歹的富商,正好让二人当面对质,揪出幕后之人。”
拓跋焘微微颔首,眸中闪过一丝笑意:“你这是在为那县令求情,免得朕降罪于他吧?”
拓跋月轻叹一声:“那县令虽然糊涂,又胆小怕事,但对大魏的确忠心耿耿。此番他守在招摇山外,确保无外人擅入,也算有功。”
拓跋焘轻嗤一声:“有功?你遭遇狼群之时何等凶险,他守住了么?”
拓跋月微微一怔。
她从未对皇帝提过矿区遭遇狼群袭击一事,想来是李云从转述的。
之所以不提此事,自然是为了庇护侍卫、矿工,不愿让他们背负起失职的罪名。
“那不过是一场意外,与秀荣县令的治理无干,更非侍卫与矿工之过。”
闻言,拓跋焘眼中满是欣慰,深知这位皇妹心地纯良。
他微微一笑,赞道:“阿月心怀慈悲,朕岂能不知?但这种事以后不可再有,你……”
顿了顿,他接着说:“也不许你外出去办事了。朕不是说不让你为朕做事,只是不让你涉险。”
“臣妹听命便是。”
“护主不力之事,朕暂且不罚,但护主有功之人,却不可不赏。”
“至尊,您说的是李云洲么?”
“自然。朕一早便让他做了太医令,执掌太医署,似乎也没别的东西可赏赐他。你说,朕赐他一桩好姻缘,如何?”
一霎时,拓跋月似乎回到三年前的那天。
千年来,几乎每个皇帝都喜欢赐婚,这位至尊也是如此。
或许,他们以为是结了善缘,实则所赐之婚姻,也没几桩美满的。
念及此,拓跋月心中苦涩,但面上却含着笑:“不知至尊属意何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