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永平城下。
行阳、临漳、河间,永平四方红莲教头目如期会兵,漫山遍野的营帐绵延数里,旗下喽啰来来往往,喧嚣嘈杂,粗略估算,兵力已然过万。
营帐之内,气氛却如绷紧的弓弦,一触即发。各方头头齐聚于此,本就因利益纷争面和心不和,如今面对刘霸天久久未能攻陷永平城,更是满腹牢骚,少不了冷嘲热讽。
“刘霸天,你平日里吹嘘自己麾下儿郎如何勇猛,这永平城不过弹丸之地,怎么打了这几日,连个城门都没攻破?莫不是故意保存实力,想让咱们兄弟当炮灰?”身形矮胖、满脸横肉的行阳头目王曲泰率先发难,一双三角眼里满是猜忌与不满,说话间,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,震得杯盏乱晃。
“就是,我看你是中看不中用,白白浪费咱们这几日的粮草补给,再拖下去,燕军援兵一到,大家都得玩完!”河间头目赵二虎也跟着起哄,他身形精瘦,却透着一股阴鸷劲儿,此刻双手抱胸,斜睨着刘霸天,嘴里的话像淬了毒一般。
刘霸天听得这话,顿时涨红了脸,额头上青筋暴起,“噌”地一下站起身来,手按腰间大刀,怒目而视:“你俩少在这儿放屁!这永平,可不是你们那乡下的三地可比,相比来说,永平城两面环山,怎么说也是青云府边界的一大县城,城城高墙厚,守军又拼死抵抗,哪是那么容易攻破的?更何况,城里还来了许多该死的锦衣卫,坏了找里应外合的计划,有这闲工夫嚼舌根,不如想想怎么出份力!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争吵不休,眼看就要动起手来。就在这时,红莲教坛主冷哼一声,那声音仿若一道冰棱,瞬间穿透嘈杂,让帐内为之一静。
“都给我住嘴!”坛主万毅峰目光如炬,冷冷扫过众人:“如今大敌当前,燕军随时可能杀到,咱们却在这里内讧,是想自寻死路吗?当务之急是尽快攻破永平城,其他事容后再议。若是城破不了,大家都得人头落地,什么金银财宝、荣华富贵,全是泡影!”
众人被这一喝,都讪讪地闭了嘴,只是脸上仍带着不服气。
万毅峰见众人安静下来,神色稍缓,他踱步在营帐之中,手指轻轻叩击着腰间的佩剑,沉吟片刻后说道:“刘霸天,你且详细说说这几日攻城的情况,城中锦衣卫究竟有多少人,又是如何坏了咱们的计划,事无巨细,莫要遗漏。”
刘霸天微微抱拳,应了一声,清了清嗓子开口道:“坛主,这几日我军日夜攻城,可那永平城的守军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,顽强得很。据探子来报,锦衣卫人数虽不过百余,但皆是训练有素之辈,我们的计划,短短几日就被锦衣卫识破,将我们多年培养和潜伏的人手斩杀殆尽……属下以为,南楚暗夜司那边,当初京都事变后,被连根拔起,如今咱们估计也是如此,确实显得有些诡异,要么就是内鬼……”
众人听闻,面面相觑,神色凝重。曲泰皱着眉头,嘟囔道:“这锦衣卫果然棘手。”
万毅峰目光如炬,冷冷扫过众人,见众人虽不再言语,可脸上的不服气仍清晰可见,他心中怒火更盛,猛地一拍桌案,桌上的茶碗都跟着跳了一跳。
“事已至此,咱们红莲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没有第二条路可走!如今燕军援兵转瞬即至,若咱们还不齐心协力拿下永平城,等来的就只有死路一条!”万毅峰的声音冷硬如铁,在营帐中嗡嗡回响,众人皆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。
“从即刻起,都给我收起那些小心思,别再惦记着自己那点儿私利。咱们必须团结一致,方能有一线生机。”说着,他站起身来,大步走到营帐中央,一把扯开地图,手指重重地戳在永平城的位置上。
万毅峰目光一一扫过众人,眼神中的威压让人心惊,“整军,准备强攻!这一战,只许胜不许败。若有谁敢三心二意、不团结,甚至拖后腿,休怪我万毅峰不讲情面,必严惩不贷!我红莲教的规矩,你们心里都清楚,莫要心存侥幸,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。”
众人听得这话,心中一凛,皆知坛主向来说到做到,当下纷纷起身,抱拳领命:“谨遵坛主令!”
随后鱼贯而出,营帐外顿时响起一片整军的喧闹之声,一场大战,一触即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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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时,整军完毕。
永平城,肃杀之气弥漫。
红莲教教兵如一片涌动的红色浪潮,漫山遍野地铺陈在城外,粗略估算,人数已然过万,大军从品字型展开。他们身着各异却统一染成暗红色的服饰,手中的兵器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,仿佛一群即将择人而噬的恶狼。
“擂鼓!进攻!”红莲教坛主万毅峰昂然立于阵前,他身形高大矫健,一袭黑袍随风鼓动,腰间的佩剑在雾气中闪烁着森寒光芒,手中紧握着的马鞭,鞭梢在空中划过,更衬出他的冷峻威严。
随着他一声令下,阵后的牛皮大鼓被重重擂响,沉闷的鼓声仿若阵阵惊雷,响彻城郊,震得人耳鼓生疼,也瞬间点燃了教兵们心中的汹汹战意。
“红莲降世,净火焚天!“上万教众齐声呐喊,声震四野。
战鼓擂响,如雷鸣般滚过大地。第一波三千教众扛着云梯,推着冲车,如潮水般涌向城墙。
永平城地势险要,城门紧闭。
城上的守军早已严阵以待,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城垛后攒动,他们身着精良的铠甲,手中的长枪、大刀等兵器整齐划一。
万千教兵中,抽调的最精锐的三千精锐教兵向前推进。
“放箭!”城墙下一声声高声呼喊,声音穿透空气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,传令教兵耳中。
刹那间,红莲教,后阵中的弓弩手们迅速行动起来,弯弓搭箭,一排排利箭仿若一群被激怒的蜂群,带着死亡的呼啸,向着永平城疾射而去。
丄千张弓弦同时震颤的嗡鸣撕裂了空气。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,在空气中划出死亡的弧线。城墙上立刻响起一片惨叫,守军的盾牌上瞬间插满了箭矢,如同长满尖刺的刺猬。
“杀!“
城墙下又一波箭。这次不少箭头上绑着浸油的麻布,在空中就被点燃,化作漫天火雨。城墙上的木质防御工事开始燃烧,黑烟滚滚升起。
尖锐的破空声,紧接着便是箭雨撞击城墙、盾牌的噼里啪啦声响。城墙上,守军们匆忙举起盾牌抵挡,可仍有不少人中箭惨叫,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城砖上,绽放出一朵朵惨烈的血花,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目。
守军统领廉勇站在城楼高处,望着下方如蝼蚁般涌来的红莲教教兵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手中紧握着的长枪枪杆,已被汗水浸湿。
他大声嘶吼道:“稳住,稳住,不要慌,援军将至,给我狠狠地反击,弓箭手放箭,倒油……”
数十口大铁锅被推到城墙边缘,滚烫的热油倾泻而下。惨叫声立刻从盾阵中爆发出来,即使隔着盾牌,沸腾的热油仍从缝隙中渗入,烫得教兵们皮开肉绽。
“点火!“
火箭如雨点般射向油渍斑斑的盾阵。火焰轰然腾起,将其吞没。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。
又有十多架云梯被搭上城墙。每架云梯都需要二十名壮汉才能抬动,顶端装有铁钩,一旦搭上城墙便极难推倒。
城墙下刘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,握紧手中的砍刀。他是刘霸天麾下,近卫前锋营幸存下来的老兵,右臂上还留着一道被热油烫出的狰狞水泡。“弟兄们,跟我上!“
他大吼一声,率先爬上云梯。
城墙上,巡城营统领张武,见状立即调集弓箭手。“瞄准云梯!别让他们上来!“
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。刘猛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,但他咬牙坚持,终于攀上了云梯。滚烫的金属梯级烙得他手掌滋滋作响,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一味向上攀爬。
“滚石!“张武厉声喝道。
磨盘大的石块从城垛间滚落,砸在云梯上。刘猛感到整个梯子剧烈震动,听到下方传来同伴的惨叫。他抬头望去,距离城墙顶端只剩不到三丈。
一块石头擦着他的头皮飞过,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。鲜血顺着额头流下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刘猛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,继续向上攀爬。
“杀啊!为了红莲圣教!“
终于,他的手指够到了城墙边缘。一名守军举刀砍来,刘猛侧身避过,反手一刀捅进对方腹部。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,带着铁锈般的腥味。
一波又一波的红莲教士兵登上城墙,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。刀光剑影中,不断有人倒下,鲜血在青石板上汇聚成小溪,顺着城墙的排水孔流下,将城砖染成暗红色。
红莲教后方军阵中。
万毅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他转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:“传令敢死营,随时准备突击,破城!“
城墙上的张武抹了把脸上的血污,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。“狗娘养的红莲贼!“他怒吼着:“顶住,都给我顶住!“
永平城墙上守军,面对着连绵不绝的攻势利,强忍着疲惫,在箭雨中不断反击,一边朝着红莲教阵中砸落。一块巨石轰然砸在红莲教的前排,数名教兵瞬间被砸成肉酱,鲜血与肉块飞溅开来,周围的教兵们脸上溅满了同伴的鲜血,却无人退缩,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。
红莲教的一轮又一轮的冲锋受阻,万毅峰却面不改色,他深知永平城,能顶住第一轮未必顶得住第二轮,第三,第四……如今自己手握上万大军,就是耗就能把他们耗死。
他调转马头,巡视着身后的大军,高声喊道:“我红莲教勇士,岂惧这小小城池!今日之战,关乎教运,唯有奋勇向前,方能得胜!”
“苍天已死,红莲降世,当救苍生!”
“苍天已死,红莲降世,当救苍生!”
“苍天已死,红莲降世,当救苍生!”
红莲教后方军阵中一声声呐喊,直冲云霄。
永平城上,廉勇见红莲教如此阵仗,心中亦是一凛,这红莲教果然善于蛊惑人心,见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城墙,大声下令:“再倒油!点火!”
一桶桶滚烫的热油被倾倒在城墙下,紧接着便是火箭如雨般射下。一时间,云梯下燃起熊熊大火,红莲教士兵们被烈火包围,不少人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,摔得粉身碎骨。
但红莲教并未因此退缩,他们不顾生死,继续攀爬云梯。一名叫刘二的红莲教小卒,满脸黑灰,身上多处被烧伤,却紧紧咬着牙,一步步向着城墙上爬去。他的双手被烫得皮开肉绽,却浑然味觉痛感,每抓住一个梯阶,都留下一个血手印。
“至圣教兄弟们,冲啊!拿下永平城,为我红莲圣教扬威!”刘二嘶声喊道,眼睛血红,他的讲话声激励着周围的同伴。在他的带动下,越来越多的红莲教士兵成功爬上城墙,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近身肉搏。
城墙上,刀光剑影闪烁,双方士兵扭打在一起,杀得难解难分。红莲教士兵们凭借着顽强的狂热信仰,逐渐在城墙上站稳脚跟,他们背靠背,相互掩护,一步步向着两边推进。
廉勇见势不妙,调集了城中的预备队,向着红莲教发起了疯狂的反扑。这群预备队皆是守军的精锐,他们手持利刃,如饿狼扑食般冲向红莲教。一时间,城墙上的战局再度陷入胶着,双方你来我往,不断有人倒下,又有新的个体补上,鲜血将城墙浸染得一片通红。
万毅峰在城下见状,敌军快撑不住了,他深知此时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永平城,待守军缓过神来,红莲教又将陷入苦战。思索片刻,他果断下令:“赶死营,给我冲锋!”
“稳住!给我顶住!”巡城营统领张武,声嘶力竭地呼喊着,但守军的士气已大受打击,伤亡过半,防线开始出现松动。
红莲教趁势发动更猛烈的冲锋,赶死营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城墙,将守军一步步逼退,赶死营,从一处守军薄弱的城墙缺口处杀了进去,随着缺口不断扩大,永平城摇摇欲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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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擂鼓!全军压上!“
永平城外,红莲教大军阵,红莲教坛主万毅峰面露喜色,骑在一匹黑马上望着城头春天的火光,狞笑道:“弟兄们,破城之后,金银财宝任取,女人任玩!给我……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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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呜——呜——”
其话音未落,一声声雄壮浑厚的军号声,从四方旷野丘陵中,悠悠传来。
极目远眺,只见地平线上,数千铁骑仿若点点跳动的火焰,如辽源之火,由点到面,由线到体,自远方徐徐浮现,继而连绵成片,气势冲天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