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习俗,玄天试之后新晋修士会在白玉京留几天。为的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宴请。不管今后是潜心修行,还是求个官身,关系、人脉都是不能少的。
今年玄天试有很多预料外的状况,但不管是好事坏事,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。比如这林林种种的宴会热度就丝毫不减,甚至比往年还要热闹。
大试之后的日子,付自安就在忙着这些事。以他的身份,是所有饮宴都会邀请的对象。哪怕是韩家都发来了帖子邀请。当然,付自安唾了一口没去就是了。
不仅参加别人的宴会,自己也得设宴款待。答谢长辈的一场,邀请同好的一场,都是必不可少。私下里的小聚、拜访、家宴就不胜枚举了。
唯有一点就是,又见不着青出的面了……
新晋的修士们,在玉京饮宴几天之后,就该启程回乡了。
玄天人家庭观念其实很强。大试之后,新晋修士大多有三个月的回乡假期。修士们可以趁着年节到来之前回家。这当然是衣锦还乡,地方上的官员们都会安排回乡宴,给足排面。
但也不是所有修士都回乡。
还有那些孤家寡人的,或是不想回乡的。至于为什么不想回乡,那原因就多了。家里本来就对自己不好的、家徒四壁不想被家里拖累的都有。这就是当初军头王庆说的那种“当了修士不认爹妈”的情况。
这其实没什么好苛责的。不经他人苦,不劝他人善啊。
只说一条,但凡是从小不缺爹疼妈爱,世俗伦理教育得当的。有几个会不认爹妈的?
天生纯纯没良心、纯粹自私的人或许有,但应该是极少数。而且这种人能不能通过玄天试,也是个问题。
更多的,爹妈从小不怎么管,当家里的牲口养着。干活、吃饭,也就这么活着。现在人家成了修士,有的回去显摆,也有不想回去的,也就不奇怪了。
更有些人,小时候受的是虐待,偶然发现了修行天赋,讨着饭上的玉京城。他没回去报仇,那就算是心善了。
再有一种情况,就是被山门看中天赋,着为不出世的修士。若青出就是这种情况,她在家里就已经定了不出世这么个方向,所以以后都没有回家省亲这件事了。
当然了,以剑山的身份地位,来京城看看她还是可以的。又或者等着有朝一日,她修为到了可以出师入世的境界。
只是……做圣君的徒弟,什么时候算是可以出师入世呢?大抵是登临大道吧。
大多数修士,还是要高高兴兴衣锦还乡的。今年还可以在家中和家人一起过年节,以后忙起来就不一定了。
一过完年之后,就要赶往山门。一年之计在于春,去山门拜了师父,求得心法也就算正式踏入承学境了。
……
而对于付自安来说,回乡和回山门本是同一件事。谁知道,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。主要就复杂在,国朝会没定下这新支脉的事,付自安也是不该走的。
但想回家这件事,永远都不会太复杂。只要家里还有让人想念的人,那任这个世界再怎么绕圈,它就终归有了个尽头。只管一头扎进去,就能歇息一下。
管他们怎么复杂,付自安心思简单:“我要回家了。你们弄的清楚就弄,弄不清楚我可不等。管你们呢,我「自在门」的,道祖允了……你们管不着。”
接到召见令的时候,付自安其实正在为回家做最后的准备。就是安排一下心雨堂、牧场、还有昭义坊这些事。这些事定了,付自安立刻启程。哪怕是趁夜,偷偷摸摸的也要走。无非就是委屈下灵师妹,不用无距大阵。
然,灵师妹完全不觉得委屈,甚至有些兴奋。先前就听说了,付自安来的时候路上就很有趣。想必回去也会有趣的。
不过,接到了召见令,也就说明事情有进展了。付自安还是耐着性子更衣,然后踏上了天上宫的马车。
去看看呗,弄不清楚在跑也来得及。
付自安没想到自己一上马车,便发现上面躲着个小孩。见到付自安这家伙第一句话就是:“先生,山长已经允我跟你去嶂州过年节了,你就带上我可行?”
当然就是何郁璞了。
付自安笑着摸摸何郁璞的脑门问道:“不回家啊?你娘想你可怎么办?”何郁璞家里还是和谐的,不是什么大家世族。但也是祖上出过修士,耕读传家的好人家。
何郁璞这么大点的孩子,家里父亲想着他的前程,希望他多在外面闯荡。但母亲牵挂孩儿是必然的啊。一年到头便是年节才见一见,盼星星盼月亮的盼。何郁璞以前说过,母亲一见自己就泣不成声,是因想念过甚。
何郁璞挠挠头也有些苦恼:“山长也说,先生您知道母亲想念之苦,定不会允我去。但我觉得先生是讲道理的。母亲思念我是的确,但我想跟先生去嶂州长见识也没错啊……那先生教我怎么办好了。”
“你倒是会给我出难题。”付自安想了一下道:“反正一年回家一趟看望父母是不可少的。你想去我那里,就得把这件事先安排好。比如,写信回去问候,并说清楚来龙去脉,告知回家的时间。其实,反之也是可以的。过完年,你再来我家,我也允你来的啊。但终归是你自己的事,你自己决定好了。”
何郁璞毕竟还是个孩子,顿时欢呼雀跃起来:“太好了太好了!去嶂州咯!去嶂州咯!”
马车疾驰直奔北城,付自安赶紧按住激动的何郁璞:“行了行了,山长让你跟我说什么,赶紧说!” 不用问付自安也知道,他肯定是来当小信使的。
何郁璞当即神秘兮兮的掏出了一块网状物递给了付自安。
付自安一愣,这孩子哪里偷的网袜?不对,这是玄天界没有网袜。它就是渔网,上面有股鱼腥味。
“嗯?”付自安凝眉发出了疑问。
然后何郁璞压低声音贼兮兮道:“山长让我找个破渔网拿给你。我没找到破的,就割破了一点。”
就说这聪明人有多懒吧。他割破了渔网,也不拿破的渔网来,那多重啊。就拿撕下来的这一小块,让付自安都一时恍惚。
“所以呢?”付自安依然疑问。
何郁璞道:“什么所以?山长是什么意思啊?”
好好好……他倒问起来了。山长是老谜语人了,这都是有名头的,这次也是打哑谜啊。
付自安想了想又问:“你知道为何召见我吗?”
何郁璞点点头:“听说是想问问你,建立支脉需要些什么。”
闻言,付自安瞬间恍然。山长是想说,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。
道祖许的新山门,是在河里蹦跶的鱼。想要得到,还是得有鱼网才好。
有一点何郁璞是做的恰好的。现在的付自安破网都没有。他的网,就像是何郁璞拿来的这一块一样,甚至不能称之为网。
山门什么的,现在谈为时过早。以后修行出了成果,也就有了网。到时候说不定鱼会自己向网里跳的,山长就是想告诉付自安这件事。
其实呢,付自安对蹦跶的鱼兴趣也不是很大。不是不喜欢鱼,是也清楚自己没网。不过啊,无网之渔虽然是效率低下,但那不代表抓不着鱼啊。就不怕我跳下水把鱼打晕?何况,河里不是还有蟹、蚌吗?
付自安便这么想着。
见先生凝眉思考了半晌,何郁璞忍不住再次问道:“先生猜到山长是什么意思了吗?”
付自安撇了撇嘴说道:“应该是让我把它们一网打尽的意思。”
何郁璞疑惑:“先生你不要骗我,一网打尽怎么会用破网。”
付自安点点头道:“你说的有道理,那想必是让我跟他们鱼死网破了!”
“啊?这不好吧……山长肯定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但我就要这么理解,我乐意。”付自安轻描淡写的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