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整座大殿所有人,目光都投在孟映棠身上。
已经换好衣服的舞女,也在一旁等着,没敢立刻上前。
“回皇后娘娘,臣妾想换个位置。”孟映棠不慌不忙地道。
“换个位置?”
所有人再一次被愣住。
皇后涵养很好,笑道:“怎么,孟夫人觉得自己位置不好吗?”
虽然在笑,但是她眼睛里,已经带出来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压。
“回皇后娘娘,臣妾出身贫寒,不懂规矩。来之前,夫君告诉我,不用紧张,皇后娘娘再亲切不过,其他夫人,也多是长辈,有事不懂不怕问。所以臣妾就冒昧开口了。”
“那你说,为什么要换位置?”皇后意味深长地道。
“回娘娘,刚才臣妾在外面等的时候,有一位三品诰命于夫人,说有人是泥腿子出身,二嫁还能做诰命,麻雀就算飞上枝头也是麻雀。”
孟映棠始终在笑,面色无辜。
“臣妾想,是不是臣妾坐了不该坐的位置?臣妾确实是泥腿子出身,也是二嫁,多亏了皇后娘娘不嫌,愿意把诰命给臣妾。只是若是因为臣妾坏了规矩,臣妾也怕您为难。臣妾在哪里坐都可以,不用非坐在这里。”
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。
谁能想到,孟映棠竟然会选择这般理直气壮地当众告状?
说好的口蜜腹剑,当面姐姐妹妹,后背互相捅刀呢?
你怎么就直接掀开了面具,不装了?
皇后脸色有些难看,“谁说的?”
只要孟映棠没撒谎,那这个人就是不给皇后面子。
而且如此口无遮拦,愚蠢恶毒,怎么能出现在这里。
众人的目光,自然而然地投向已经面如死灰的于氏。
于氏还想装死,想要含混过关。
但是孟映棠却伸出纤纤细指,直接指向她,“于夫人,我和皇后娘娘禀告了。若是娘娘同意,咱们俩就可以换位置了。”
天真,单纯,又一招毙命。
于氏颤抖着跪在地上:“皇后娘娘恕罪,皇后娘娘恕罪。”
“我问你,你有没有说那些话?”皇后问,“你想清楚了再说。若是在本宫面前撒谎,罪加一等!”
“回,回娘娘,臣妾,臣妾虽然说了,但是,但是并没有指名道姓。”
于氏后悔死了,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,现在都不敢抵赖。
“没有指名道姓?那难道,你在影射本宫?”皇后声音愠怒。
“臣妾不敢,臣妾不敢!”
“来人,把她撵出去!传本宫懿旨,让她禁足半年,修身养性,什么时候知道了修口德,什么时候再出来走动!”
孟映棠面容平静,并没有开口为于氏求情。
她现在已经被徐渡野附身。
你不是暗戳戳地说我吗?
没关系,我没有不可对人言,你敢说,我就敢把你搬到台面上。
她明明什么都没做,循规蹈矩,小心翼翼,还要被拉出来嘲笑。
那她不做点什么,都对不起她受的嘲笑。
而且孟映棠发现,人对于“恶人”的忍耐度,其实是很高的。
“她就是那样的脾气。”
“别和她一样。”
等做点好事的时候,又能把人感动得连连夸赞。
但是把自己树立成典范,就会被人用放大镜对着挑缺点苛责。
既如此,那她就还是做不好惹的那个。
她们这些诰命夫人,原本也是夫贵妻荣。
她的体面,都是徐渡野给的。
如果在徐渡野还得君心的时候,都站不起来,以后怎么办?
皇后为了圆场面,告诫了众人一番,不要搬弄口舌云云。
众人一起起身行礼表示受教。
孟映棠安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。
没有人再来跟她套近乎。
这种状态,一直持续到宫宴结束。
婵娟偷偷和孟映棠道:“姑姑,你今日真是神勇。”
“祖母说过,打得一拳开,免得百拳来。”
“没错,老祖宗真是厉害人儿。”婵娟道,“姑姑,你有没有发现,皇后娘娘身后的屏风里,好像有人?”
皇后身后有一架绣着“鹿鹤同春”纹样的屏风。
屏风上的鹤影,忽明忽暗——那本该静止的仙鹤尾羽竟在烛火中簌簌轻摆。
孟映棠也发现了。
有人藏在屏风后,可能是不慎勾住了缂丝经纬。
“姑姑,谁呀?不会是皇后娘娘派人偷偷选秀吧。不对啊,这都已经是诰命夫人了,没有没成亲的了。”
“嘘—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静观其变,回去再说。”孟映棠道。
若是真有人藏在那里,皇后显然是知情的。
目的是什么,不得而知。
宫宴到结束,没再出什么乱子。
孟映棠随众人一起出宫门之后,就看见宫墙外,明月高悬,白露浸透的石板泛着泠泠月华,徐渡野骑在照夜白上,一人一马正在等她。
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,孟映棠知道,他也一定是在笑的。
“过来——”徐渡野对她伸手,“带着你骑马回去。”
孟映棠笑着摇摇头,“外面有点冷,我还是坐马车吧。”
人那么多,她会不好意思的。
她不愿意被欺负,但是也不想成为众人的眼中钉。
秀恩爱这件事,适可而止,她的幸福,可以偷偷摸摸。
徐渡野跳下马,扶着她上了马车,见婵娟在,他才回去骑马。
后面的诰命夫人多少都有些感慨。
这就是年轻的夫妻才会有的恩爱。
她们都老了,曾经恩爱,已经随风而去,现在只剩下感慨。
当年只当是寻常。
却不知,已是再不可重复的美好了。
人果然,不能同时拥有年轻和对年轻的感受。
等把婵娟送回去,徐渡野立刻钻进了马车里,把孟映棠抱在自己披风下,“冷不冷?”
“有点冷,不过你在就不冷了。徐大哥,你怎么来接我了?”
“祖母在家里唠叨,说不该团圆的时候让你进宫,我嫌她唠叨,就出来接你。宫宴肯定吃不饱,咱们回家吃自家的团圆饭去。”
孟映棠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。
徐渡野哈哈大笑,捏了捏她的鼻子,“好好好,不愧是我的人,这是深得我真传了。今晚,让我再给你身传一点——”
天上的月亮听不得这等荤话,扯过一缕云彩掩住耳朵。
“徐大哥,你说屏风后面,会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