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的针线包就摆在桌案上。
盛娇摊开那件外衫,找到了袖口的位置,果然看见有两处绽开了线头,她立马穿针引线,寥寥几下就缝制得妥当又熨帖。
她针线确实不错。
还是当年囡囡还在的时候,孩子自打出生起,贴身的每一样小物都是她这个娘亲亲手所制。
那时候魏衍之还玩笑般的说过,说她堂堂景王妃,这点小事也须自己动手,交给下人们不就行了。
横竖景王府里养了不少绣娘,叫她们来做,多省心便宜。
当时盛娇只是笑笑,没说话。
还以为是男人与女人想的不一样,如今想想,表面上看是不一样,实则是他们的想法本就南辕北辙。
在盛娇看来,为母者,替孩子亲手打点是应尽的本分,足以体会养育子女的快乐;而对魏衍之来说,他可以拥有不止盛娇一个女人,自然也会有除囡囡之外别的孩子,他不需要这样亲力亲为。
从一开始,他们之间就是不公平的。
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,不过是女子陷在情爱编织的谎言中,一叶障目的笑话……
人人都道她冰雪聪明,世间难见。
盛娇却明白,自己也是个俗人。
期盼着有人能与自己心心相印,期盼着夫妇同心,白头偕老。
手下针脚细密,心中思绪繁乱。
缝补好的外衫被她挂在了架子上,刚好外头的差役送了晚饭过来,送饭的还是个老熟人。
“李差爷。”盛娇福了福。
“你怎么惹上外头的官司的?”李差爷皱眉,“你知不知道那几个人都说你不好,说你偷窃了药方,说你借此机会要发疫病的财。”
“这话……李差爷也信么?”
“我信不信的不要紧,关键是你被困在这里,长久不是个法子。”他顿了顿,隔着门槛压低声音,“你不是与景王殿下颇有交情?不如求求那位殿下,这点子算什么事?”
“多谢李差爷关心,民女会看着办的。”
盛娇柔声垂眸,“沈正业一案没有牵连到李差爷,真是万幸。”
李差爷脸色突变,很快又缓了过来:“我不过是听命行事,并未真的参与什么,何况……我这样的无名小卒,上峰老爷又怎么可能把我放在眼里?”
盛娇笑而不语,又看了看一旁送来的食盒。
见她目光所至,李差爷忙道:“我与蔡大人提了一嘴,知晓娘子你身份特别,是以在饭食上不会亏待了娘子。”
盛娇谢了又谢。
她很有礼貌,像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。
任凭李差爷如何试探,都毫无破绽。
再待下去要露馅了,李差爷只好又交代了几句,方匆匆离开。
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盛娇打开了食盒,里头装着两盘清炒的菜蔬,另有一碟子切好的卤肉,配了一碗热腾腾的粟米饭。
这伙食,放在寻常人家都算是很不错的。
她自嘲地笑笑:“确实,比地牢强多了。”
李差爷赶去前头回话,蔡道清听了他的话,满脸不快:“这么说,这女人没有说她与那景王殿下的关系?啧……”
李差爷如何听不出他的不满,忙又拱手回道:“大人,虽说她不曾正面回答,但那殿下待她确实不一般,就连御府院那种地方这娘子都进出了很多次了,要不……还是放了她吧。”
沉默片刻,蔡道清冷冷道:“你原就是冯大人安排在沈正业身边的人,想来也比常人机敏善辨些,怎么还说这样的糊涂话?先困着吧,回头殿下若是亲自来要人,咱们再放也不迟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
“一日两餐养着她,叫差役们把好门,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!”
此刻,御府院。
赖晨阳匆匆来报。
“什么?你说盛娇被带去了官衙?有人要告她?”魏衍之一声比一声高,字里行间透着匪夷所思与火冒三丈。
“是,是因为最近淮州疫病四起,有人告她偷窃药方,草菅人命,已经有人因此病重不起,原告就是一对夫妻,受害者是他们的儿子。”
“什么受害者。”魏衍之不客气地嘲弄,“能让娇娇给他们看病,他们也受得起?不怕折寿么,死了活该。”
赖晨阳嘴角抿了抿:“殿下,现在……要将盛娘子接出来么?”
“自然要接。”
即便关着盛娇的不是地牢,而是官衙的厢房。
但关着就是关着,魏衍之见不得她受罪。
再说明白一点,他也有些兴奋期待,这是少有的送到眼前的机会,能让盛娇再一次依赖自己,若他能救她出来,她多半会感激在心。
只要有了这份感激之心,往后慢慢融化她的情意就会顺理成章。
这般想着,魏衍之竟有些开心。
“可是那位蔡大人确实是按照官府的流程办案,咱们强行接走盛娘子,恐怕会于理不合。”
赖晨阳犹豫再三,还是开口劝道。
“区区一个府城同知,本王要的人,他敢不放?”
魏衍之冷着脸撩起眼皮,“他若是敢不放,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他服软。”
赖晨阳闻言,不敢再说。
景王殿下的座驾在夜半时分抵达官衙门口。
蔡道清忙不迭迎出门,跪在地上叩拜见礼。
“盛娇人呢?”魏衍之开口就问。
“那位盛娘子目前是嫌疑被告,人就在官衙后头的厢房押着,不过殿下请放心,盛娘子并未受刑也不曾吃苦。”
蔡道清话还没说完,魏衍之早已没了耐心,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。
众人急得追在后头。
魏衍之直奔厢房,他推开门的瞬间,盛娇正瞅着空荡荡的架子一脸无语——她不过是小憩片刻,睁眼就发现缝补好的外衫不见了。
小小的厢房内,还残留着江舟身上冷冽如寒松的熏香气息。
再一抬眼,她看见了魏衍之。
“娇娇,你没事吧?”他迫不及待冲到她面前。
“没事。”盛娇有些反感他靠得这么近,不着痕迹地让到一边。
察觉到她的疏远,魏衍之颇为不快:“我来迟了,让你受苦了,我现在就带你回去。”
说着,他就要去捉她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