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没有子嗣的后宫嫔妃,又不是身居高位,下葬的事情会有多草率,萧瑾再清楚不过。
他明白,夏清和想以女儿的事情,送庄嫔最后一程。
但是……
萧瑾的视线如密密织就的网,落在她脸上:“我陪你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
夏清和拒绝得很干脆:“从我回宫之后,几乎每一件事都是你安排的。但是这件事,我想自己来。”
她低头没有看他:“以后,我都不能帮她做什么了。”
仅仅是因为如此吗?
他们都清楚,就是因为他们两个,庄嫔才会死。
再让他们一起处理庄嫔的后事,多少有些凄凉了。
萧瑾明白,没有劝她:“好。但是我陪你,宫里有些事情,你处理不方便。”
夏清和没有看他,也没有拒绝,就那么从他身边走过。
燕帝知道庄嫔没了的消息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只是准了夏清和亲自处理这件事。
淡漠的态度让夏清和心寒,所谓的少年夫妻,还真的是虚伪。
那炽烈的青梅竹马呢?
严凌枫背弃了夏清和。
可司黎明为庄嫔半生未娶,四十岁为她自宫明志,即使也因此遭来杀身之祸。
夏清和跪在棺木前烧纸时,突然觉得,这样的结局对庄嫔是不是最好的?
黄泉路上有人相伴,不会寂寞。
同生赴死,也不枉曾经的情分了吧?
萧瑾一直陪在她身边,但除了安排人联系各处之外,他并没有插手,只是静默地陪着她。
偶尔有人来找他,他就站到能看到夏清和的位置听报告。
其余时间,都在她身侧。
整个过程里,夏清和没有再哭,也没有过分的悲痛。
标准的参加葬礼的仪态,没有情绪。
下葬当日,天空下着雨,是春寒料峭的日子。
夏清和一身白衣,唇色几乎也是苍白的。
好像风一吹,就被吹走。
她整个人透着寡淡的味道,好似突然之间失去了色彩。
而她的心中,满心无力。
葬在这里,对庄嫔而言是一种伤害吧?
萧瑾打着油纸伞为她挡雨,声音低沉:“清和,时间不早了,我们还得回城。”
夏清和嘶哑的声音响起,与春雨柔和在一起,透出无尽的悲凉。
“我原想着,她离开,想办法让他也走,这样他们还能有个伴。”
“只要最后在一起,之前再多的波折也无所谓吧?”
“结果,我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,就这样了。”
说到最后,她竟然笑了一声,但那笑比夜枭叫声还凄厉。
他从背后搂住她,扣着她腰身的手臂越收越紧,喑哑的嗓音里隐藏着极深的情绪。
“对不起。”
萧瑾自小经历无数事情,却从来没有想这一刻如此恐惧过。
当他从燕临风口中得知庄嫔过世的消息时,就开始恐慌,怕夏清和怪他。
这几天,他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,却因为她的沉默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这种感觉,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扩大,将所有的情绪吞噬,只余下不安。
很多时候,他觉得她不想理他,他就挖空心思和她说话。
她会回应,似乎也没有怪他。
但是她的沉默还是让他的不安日益堆积。
他宁可她表现出痛苦,歇斯底里地绝望,发狠地责骂他。
可什么都没有,让他完全捉摸不透怀里的女子在想什么,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决定。
夏清和没有看他,嗓音发干:“司黎明还在你手里吗?”
“嗯。”
“送他上路吧。”
身后的人没有回应,她也不在意:“娘娘不在了,他也没有必要活着。他应该不介意,如果他介意,我可以亲自送他上路。”
暗黑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,萧瑾的身体紧绷。
“我会处理,你不用担心。”
“是啊。”
她转身看向他,苍白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寡淡的笑容。
“你很细心,为我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,你真好。”
他对上她的眼睛,心脏在剧烈收缩。
二人四目相对,又朝夕相处那么久,很多情绪从细微的表情就能判断出。
“我……”
只一个字,萧瑾突然将手里的伞扔给身后的十九,将她打横抱起,大步往外走。
“下雨了,衣服打湿了,我们先回去。”
“等清明,我再陪你来。”
“想吃什么?我让厨房准备。”
十九拿着伞,想上前,被燕临风阻止了。
萧瑾怀抱夏清和,走得极快。
好似在逃离这里,又好像离开这里,就能避免什么的发生。
夏清和靠在他怀里,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,如何不明白他的忐忑不安?
这种感觉,落在心头变成甜蜜,又坠成痛苦。
最后成为极细的绳索,勒入心脏,搅碎成末。
他低头看着她:“要是都不喜欢,我带你到外面吃,或者你想吃御膳房的?我让他们准备。”
“府里厨房做得就挺好。”
她吹上眼眸,声音轻得似乎要被吹散:“雨下大了,是娘娘舍不得我,还是老天也在为她哭泣?”
“雨水是无根之水,最为洁净,是老天带她回家了。”
半晌之后,夏清和掀起眼皮看向他:“原来你还有哄孩子的天分。我不是孩子了,可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。”
“那我们也回家吧,想吃什么?”
“回家吧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让萧瑾一直紧绷的身体,松弛了几分。
他抱着她上了马车,依然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。
她靠在他怀里,觉得很温暖。
从一开始,他就为在为她遮风挡雨。
……
回到城里,天色已经黑了。
莺歌早已准备好了热茶,第一时间递到夏清和手里。
她端着热茶暖手:“你们都出去吧,我沐浴。”
扔下这句话,她就进入了后室。
萧瑾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,才微微垂眸。
他转身出府,入宫到御膳房,做了几道夏清和幼年最爱的菜肴,才拿保温食盒装好回府。
夏清和泡在温泉中,忍不住想,棺材里的庄嫔会不会觉得冷?
萧瑾回到屋里时,她蜷缩在软榻上发呆。
他将保温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拿出,才走过去抱住她,温声开口:“吃饭了。”
她后知后觉起身,看到桌上特殊印迹的餐盘,还有那一道道精致的菜肴,心头发酸。
“你……都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