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离开后,温洛紧绷的肌肉,一下才松懈下来。
而角落里屋檐上不起眼的地方,一道人影闪身而过。
寒松院。
庞屹将那丫鬟的面容画像呈在了顾晏之书桌前,以及汇报今日那丫鬟和温洛的每一句话。
顾晏之听完,饶有趣味,“让你跟着她,想不到还真有些意外收获,你说,她投诚是真心,还是假意?”
庞屹摇头,老实答:“不知,但莲玉姑娘确实什么也未说。”
“那只是她来的时间短,还没有弄到有价值的情报。”顾晏之还是不信。
这丫鬟,心思多如牛毛。
“继续盯着,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,下扬州前,也莫要让她再出寒松院,老太太若再来请,便说人累乏得很。”顾晏之擦拭着锋利的唐刀,淡淡道。
庞屹欲要开门时,就见一道身影在门口徘徊。
而安保系统——翻雪却没有丝毫提醒,它正在温洛脚边撒娇打滚。
温洛把它推去一边,那大体格子不一会又倒在她脚边。
她累得气喘吁吁,这狗崽却以为自己在和她玩。
庞屹有几分错愕,这狼犬可是西北狼王后代,很是有血性,宁死不折。
当年大公子训翻雪时,花费无数心力。从小带着着它长大,精心饲养,又将它打服气,翻雪才认主。
可,他记得,莲玉也就和翻雪见过几次面,这么就能甘心伏在她脚边打滚?
而且好像?翻雪还挺乐在其中?不情愿的,反倒是莲玉。
温洛抬头,看到了庞屹,有几分错愕,这人走路,怎么都没有声音,“庞大哥。”
翻雪见温洛站起来不和自己玩,是因为庞屹的缘故,冲着庞屹低吼威胁。
庞屹点点头,收起复杂的神情。“你若是找大公子,进去即可,翻雪……恩,它未必会拦着你。”
其他人若想进东厢房,一律要得到大公子许可,不然容易被翻雪撕咬。
“多谢。”温洛被翻雪供得站不稳,扶着墙道。
这死狗,怎么和主人一样,一样的王八蛋。
自从上次舔了自己手里的血之后,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,每次见她,都撒娇卖萌打滚。
但别以为她不知道,其实是想喝她的血。
想着,温洛狠狠将翻雪推开,翻雪翻过身,露出肚皮,却不见她来摸自己。
抬起眼,大大的兽眼里是不解和委屈。
她刚刚在门口纠结要不要进去,现在看来,不进去也要进去了。
进屋之后,顾晏之在案头不知写些什么,低着头,并未瞧她。
他写得认真,就在温洛以为,他不知道有人进来时,他却开口道:“莲玉,替我磨墨。”
墨方和砚台都在他身侧的案上,她不想过去。
离他太近。
“我有要事禀告世子爷。”温洛不自觉舔了舔嘴唇,这是她紧张时,下意识的动作。
“恩。”沾取的墨汁落在纸上,笔锋落下,室内漫出泠泠墨香。
“磨墨不耽误你说话,边禀告边磨墨。”他又道。
这次,温洛找不到其他借口,只有不情不愿的拿起墨方。
只是侧身身,故意和他拉远了距离。
“说说,什么事?”
二人的衣角一白一青,青色衣角随着主人前前后后磨墨动作轻轻晃动。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月白色衣袍,像极了情人之间欲就还推。
他垂着头,透过余光,这一幕映入眼帘,不由地皱眉。
“今天背后指使之人来找我了,是个丫鬟,是老夫人院里的,长得比一般女子要壮高一些,声音尖,又哑,左脸有两颗痣,长在眼下……”
温洛见他不说话,接着道:“她问我可有探查到什么,我为了将人稳住,只说来的时间短。她让我好好办事,不然会威胁……我的叔嫂。”
温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,那青色衣袍也停止了晃动,“我已投诚于世子,若查到背后之人,还请护我叔嫂安全。”
温洛是医生,爱惜自己的生命,也爱惜别人的生命。
她借了莲玉而活,莲玉也借了她而生。
她的家人卖了她,而她是外人,不能做什么评价。但如果因为自己,莲玉家人为此殒命,她会自责和不安
语毕,顾晏之搁下笔,他没有料到,这莲玉,真会来找他说今天之事。
看来,投诚确实有几分实意。
从方案桌下拿出一张画帖,放到温洛面前,“可是他?”
温洛看了一眼那画上的人,虽是黑白墨画,缺很传神,点点头,“是她没错”
“他是个太监。”
一旁的温洛听得心惊,那丫鬟不是女子,而是个太监?怪不得声音听着尖细,身量也比寻常女子高大许多。
而且……顾晏之怎么会有了她的画像?还知道这人居然是个太监?
难道他暗中一直派人跟着自己?
太监不是宫里才有的吗?怎么会出现在国公府?难道说……指使莲玉得人,还牵涉到了皇帝之类的人?
思及此,温洛只庆幸刚刚她都如实说了,丝毫没有隐瞒,不然现在可能……
她不敢想下去,也不敢猜测暗中跟着自己的人,是否每一句话都听全了,而且原原本本复述给顾晏之。
“继续磨墨,”那长久停下的衣角,也让他没来由地有几分不满。
见那青色衣袍又晃动起来,顾晏之才接着道:“至于,你的……叔嫂,已南下回了嘉祥老家,你的嫂嫂还为你添了个侄子。”
温洛握着墨方的手一紧,这王八蛋,居然连原主家人都在盯着。
“他们并未受到什么威胁,你侄子的名字,你想不想知道?”素白宽袖袍垂落案几,墨竹暗纹在光晕里若隐若现,却透着压人的冷。
温洛深呼吸一口气,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:“奴婢定会好好为爷办事,办完事之后,也请爷信守承诺,放我归家,也请撤了监视我叔嫂的人,届时,我自会知晓侄儿的名字!”
他话里话外都是威胁,暗示着关于她的一切,在他面前无所遁形。
而她已经被网罗其中,无处可逃。
案上的笔重新被拿起,对于温洛这番话,他并未生气,心道,她倒是个性子烈的。
看那片墨越发扩散,他这才悠悠出口提醒:“你袖口落了墨,这是徽墨,遇水不化,洗不去的。”
温洛这才看到自己的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进了砚台,那一角吸满了墨汁。
慢慢地晕开来,不仅是袖口一处,袖子已经染了一大片黑。
这件衣服,已经废了。
而他,刚刚就已经看到,却偏生现在才提醒她。
外表虽风清霁月,骨子里,却很是恶劣。
“回头赏你两件好衣裳,后日随我下扬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