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。
\"这是污蔑!\"
\"简直无法无天!\"
\"陛下,请治余谨的罪!\"
面对众人的喧哗,余谨却岿然不动,目光平静地望向龙椅上的赵汝安。那眼神中,既有请罪之意,也有一丝坚定。
\"够了!\"赵汝安冷哼一声,声音不大,却如惊雷般震慑全场。
朝堂瞬间安静下来。
\"余谨,\"赵汝安沉声道,\"你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不懂规矩,不知进退,朝堂之上,竟敢如此放肆!\"
余谨躬身领罪:\"臣知错。\"
\"至于吴庆年一案,\"赵汝安继续道,\"既然从龙密卫已经拿人,就该按律查办。余谨,你不该在朝堂上妄加揣测,更不该公然威胁朝廷命官。\"
表面上是在训斥余谨,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,皇帝这是在为余谨撑腰。既肯定了从龙密卫抓捕吴庆年的合法性,又给了余谨一个台阶下。
\"退朝!\"
随着赵汝安一声令下,这场闹剧总算告一段落。众臣鱼贯而出时,无不心惊。他们这才明白,余谨的强硬,是因为背后有皇帝撑腰。这哪里是在敲打余谨,分明是在警告他们——别在吴庆年案上动什么歪心思。
御书房内,一片宁静。
赵汝安与皇甫南辰对坐棋盘两侧,时而落子,时而品茶。这位当朝尚书令,正是赵汝安的舅舅,先皇后的亲兄长。
\"舅舅,\"赵汝安执起一枚黑子,\"今日早朝那一出,你怎么看?\"
皇甫南辰抿了口茶,笑道:\"余谨这孩子,性子是急了些。不过......\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外甥一眼,\"你分明是在纵容他。\"
\"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舅舅。\"赵汝安轻笑一声,心中却微微有些不快。即便是在自己面前,这位舅舅也总是一副教导的姿态。
十年前,正是眼前这位舅舅,力排众议,扶自己登上皇位。当时先帝驾崩,太子年幼,朝中大臣多有异议。是皇甫南辰以尚书令的身份,联合禁军,力保自己这个皇次子继位。
这份恩情,赵汝安永远不会忘记。但同时,他也清楚地知道,朝中三足鼎立的局面让他这个皇帝处处受制。司空卢颂把持朝政,势力最大;太师闻泽虽年事已高,却依旧位居要职;而自己这位舅舅,虽然行事低调,但每每在关键时刻,总要仗着舅舅的身份来规劝自己。
这种感觉,既是感激,又带着一丝难言的憋屈。
\"陛下,\"皇甫南辰落下一子,\"今日那些弹劾余谨的人,大多是卢颂的人。他们这是在试探你的态度。\"
赵汝安看着棋盘,若有所思。他何尝不知这些,但比起卢颂的咄咄逼人,他有时候反而更厌烦舅舅这种以长辈自居的姿态。
\"舅舅的意思是?\"
\"卢颂这些年,势力越发庞大。\"皇甫南辰说道,\"你若想制衡他,不妨......\"
\"朕自有主张。\"赵汝安淡淡打断了舅舅的话。
皇甫南辰一愣,随即笑道:\"是,陛下圣明。\"
赵汝安抬头,看着这位舅舅。朝堂之上,三股势力相互制衡,他这个皇帝反倒成了最没有实权的人。而眼前这位舅舅,虽然处处为自己着想,却也是这种局面的维护者之一。
这种局面,必须要改变。
\"对了,\"皇甫南辰忽然道,\"臣听说陛下让从龙密卫给了余谨一枚令牌?\"
赵汝安手中的棋子微微一顿,心中暗笑。即便是自己调动亲军,这位舅舅也要过问一二。
\"是有这事。\"他平静地说道,目光落在棋盘上,不再多言。
君臣舅甥之间的气氛,忽然变得有些微妙。
\"陛下这一手棋,倒是出人意料。\"皇甫南辰看着棋盘,意有所指。
赵汝安淡淡一笑:\"舅舅是在说棋局,还是在说余谨?\"
\"都是。\"皇甫南辰轻叹一声,\"看着你这般运筹帷幄,舅舅倒是有些感慨。记得当年你刚登基时,还需要舅舅在朝堂上为你保驾护航。如今......\"
\"如今朕长大了?\"赵汝安接过话头,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锋芒,\"舅舅的意思是,朕已经不需要您的保护了?\"
皇甫南辰一愣,随即苦笑:\"陛下说笑了。臣不过是欣慰,欣慰陛下已经能独当一面。\"
\"是啊,\"赵汝安执子落下,\"朕确实长大了。也正因为长大了,才明白有些事情,总要亲力亲为。有些权力......\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舅舅一眼,\"也是时候收回来了。\"
御书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。
皇甫南辰放下手中的茶盏,神色复杂地看着外甥:\"陛下这是在怪舅舅僭越了?\"
\"怪倒是谈不上,\"赵汝安语气依旧平和,\"只是觉得,朝堂之上,还是要有个主次。舅舅说是不是?\"
这句话里的深意,皇甫南辰如何听不出来?他沉默片刻,才道:\"陛下说得是。不过......\"他停顿了一下,\"有些事情,也不必太过急切。\"
\"急切?\"赵汝安轻笑,\"十年了,朕已经等了十年。舅舅觉得,这还算急切吗?\"
皇甫南辰看着眼前这个外甥,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看不透他了。那个当年需要自己保护的皇次子,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王。
\"罢了,\"皇甫南辰站起身,\"臣告退。\"
\"舅舅慢走。\"赵汝安目送皇甫南辰离开,看着棋盘上的残局,若有所思。
有些话,点到即止就好。他相信,这位舅舅一定听得懂。
皇甫南辰刚走出御书房,心中还在思量方才与外甥的对话,忽然看见一个身影正倚在宫墙边上。
\"下官见过尚书令。\"余谨笑吟吟地迎上来,一副早就等在这里的模样。
皇甫南辰停下脚步,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。这个寒门子弟,今日在朝堂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,此刻却是一脸轻松,仿佛与自己很熟稔似的。
\"余大人好兴致,\"皇甫南辰淡淡道,\"专程在这里等老夫?\"
\"是啊,\"余谨丝毫不见外,\"下官有些话,想跟尚书令说说。\"
\"哦?\"皇甫南辰冷笑一声,\"你今日在朝堂上大闹一场,得罪了卢颂一党,如今却来寻我。怎么,是想祸水东引?\"
余谨却不慌不忙:\"尚书令说笑了。下官得罪的是贪官污吏,又不是得罪卢颂。除非......\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南辰一眼,\"尚书令觉得,那些人真的都是卢颂的人?\"
皇甫南辰眼中精光一闪。这个年轻人,果然不简单。短短几句话,就点出了其中关键。
\"有意思,\"皇甫南辰打量着余谨,\"你倒是比老夫想象的要聪明。不过......\"他压低声音,\"你可知道,朝堂之上的水有多深?\"
\"下官不才,\"余谨笑道,\"正想请教尚书令,这水到底有多深。\"
皇甫南辰看着余谨那张带着笑意的脸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这哪里是什么自来熟,分明是早有预谋。这个年轻人,怕是打从一开始,就没打算只得罪一方势力。
\"年轻人,\"皇甫南辰意味深长地说,\"有时候,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