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叔活了这大把岁数,扛过枪打过仗,见识广阔,早年间陪着孟老爷子一路厮杀,几度沉浮,见惯了大风大浪。
他从未如此失态过。
那张一闪而逝的脸,像极了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姑娘。
“停车!”
钱叔骤然间爆发出一声厉喝,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,吓得司机踩着油门的脚一抖,车身又往前冲了一下,才紧急刹住!
嘎吱——
轮胎擦过地面,带着刺耳的摩擦声。
车里的人由于惯性往前一倾,差点磕到头。
等钱叔再度朝着车窗外看去时,原地哪里还有他刚才看到的那道身影?
“追过去,刚刚是哪辆车开走了?是不是一辆出租车?掉头,快掉头,追过去!”
钱叔猛猛拍着座椅扶手,急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要不是他人在后座,换来换去耽误时间,他都想直接把司机揪下来换自己开!
“快开!”
“哦哦哦好的。”
司机什么时候见过钱叔这样失态?震惊归震惊,动作却不慢。
立刻将车掉头开出监察司大门,朝着刚刚那辆出租车离开的方向追去。
可人海茫茫,才开出去没多远就是一个车流汇聚的大型十字路口。
此刻绿灯。
双向交汇的车辆不断在其中穿梭,光是出租车,四面八方的路口上就有好几辆。
钱叔指着其中一个方向,喊道,“追上他,拦住他!”
司机咬咬牙,加了一脚油门。
那一辆出租车被强行逼停。
前面的人紧急刹车,后面的人没控制住车速,哐当一声就撞了上来。
追尾了。
钱叔一把推开车门,跌跌撞撞朝着那辆出租车冲去,可让他失望的是,后座上坐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乘客。
找错了,不是。
钱叔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会不会是他看花眼了?
否则,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?
是不是大小姐当年坠海之后出于某种原因被人搭救,现在其实还活着?
不对,不对,年纪对不上。
还是说,刚刚他看见的那个小姑娘,只是和自家大小姐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?
就算是陌生人,也不乏相似度高的。
钱叔耳边一阵嗡嗡声。
四周喧闹,被追尾的出租车和后车已经骂起来了,孟家的司机过去交涉,赔了钱,道了歉,事情了了。
“走吧……”
钱叔无力地摆摆手,靠坐在后座上。
但在重新回到监察司之前,钱叔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,眼皮上方的两道褶皱写满了沧桑和不甘。
凭什么要捞孟成善?
这么多年来,孟家对这个养子可不薄。
从最早的资助,到后来给他的登云梯,让孟成善实现了身份和阶级上的跨越,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孟家未来的继任者!
可钱叔就是气啊。
二十年前要不是孟成善将自家大小姐带出海,大小姐怎么会出事?
钱叔一直怀疑大小姐当年的坠海不是意外。
可孟成善长跪不起,那痛哭流涕悲伤忏悔的样子,甚至差点跪死在孟老爷子面前!
这难道也是装的吗?
钱叔明里暗里调查过孟成善多年,都没有查到什么马脚。
但他就是怀疑,就是咽不下这口气,就是有这样的直觉!
这些年随着孟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,身体越来越不好,孟成善也有些飘了。
以前他还低伏做小,谦虚谨慎,现在走出门倒是腰杆挺直,借着孟家的名号越来越嚣张!
现在这人更是越活越回去,竟然帮着私生女对付一个小姑娘!
该!
就该让他吃点苦头!
钱叔在见到监察司的人之后,表明了身份,第一句话就是,“该怎么个流程就怎么个流程,对,不交保证金,不接人。”
“那位差点受伤的小姑娘,不知道她在不在?我代表孟家向她赔礼道歉。”
钱叔虽然只是个管家,但他代表着孟老爷子,说话做事自然是有份量的。
监察司的人摇摇头,“姜小姐不在,她也没有要求赔礼道歉,只说别烦她。行吧,既然你这边不领人回去,那就不用签字,可以回了。”
姜小姐……
原来被孟成善父女俩欺负的小姑娘姓姜啊。
钱叔也没往心里去,点了点头刚准备走。
监察司的另一个下属像是想起了什么,猛地一拍脑门喊住他,“差点忘了,钱管家,我们沈监察说想见见你!”
沈监察?
见他做什么,难道是孟成善还惹了别的事情?
钱叔脸都黑了。
转身时,他朝着身边的司机吩咐道,“我去见这位沈监察。你替我给祈家家主祈墨递个消息,他应该在云都,就说我想求他帮忙找个人。”
司机亦步亦趋地跟着,闻言下意识问了句,“钱叔,要找谁?”
“那个和大小姐很像很像的小姑娘。”
钱叔有些出神,喃喃道,“虽然我只看到一眼,但那种熟悉的感觉,太像太像了……但愿不是我老眼昏花,去吧。”
司机弯了弯腰,快步走出去了。
在云都这个地界,他们孟家不熟,但祈家家主祈墨前两年定居在了云都。
想来找个人这种事,看在两家的关系和那份婚约的份上,祈墨应该不会拒绝。
钱叔回过神,抹了把脸,随即对着监察司的下属道,“沈监察在哪儿,劳烦带个路?”
……
出租车在胡同口停下。
姜晚结了车费下车,一路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。
百来米的距离,不远,走几步就到了。
破旧小楼是没有电梯的,姜晚进了楼道间,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上爬。
但不知道什么缘故,头顶的感应灯竟然没亮。
明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,什么时候坏的?
姜晚扫了一眼。
楼道破旧,没有窗户,不亮灯的情况下,哪怕在白天也显得昏暗黑沉。
不会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搞偷袭吧?
这个念头刚刚划过,姜晚就捕捉到了身后有道细微的动静。
她眸光一凛,几乎是瞬间朝着身后那人袭去!
可下一秒,姜晚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,眼前一花,她就被那人抵在了楼道的墙壁上。
黑暗中,姜晚看不清那人的脸,却在瞬间嗅到了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,带着熟悉的笑意,嗓音低沉又动听。
“想不想我?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