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裙女童怀里抱着一大捧泛着微弱灵光的古籍,脚步轻盈却不敢有丝毫懈怠,一路小跑出了阁楼。
她看见那被打得灰头土脸的青衣小童,从天而降,像一只被拔了羽毛的小鸟跌落地面。
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,眼神飘向坐在门槛上的方知寒,那一眼里夹杂着畏惧、迟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。
他到底是什么人?
那条火蟒出身的妖族女童虽然才刚化形不久,但毕竟是修行了数百年的存在,灵智早已开通。她能感觉到,这位白衣少年没有一丝强行压迫她的气势,可偏偏那份平静自若的姿态,越发让她心生敬畏——真正的强者,从不需要动怒,就能让万物臣服。
就在她踌躇的片刻之间,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坠,狠狠砸落在地。
是那青衣小童。
他衣衫破碎,发髻松散,脸上和四肢都带着血痕,整个人横躺在地,气喘如牛,嘴里还咕哝着不知什么。身旁那道金光,犹如一名押解犯人的冷酷兵丁,缓缓盘旋其周,散发出森然寒意,令四周空气都凝结了几分。
他挣扎着坐起身来,手掌在地上一撑,转头望向那“江中水蛇”原形的存在,眼神如寒冰冷锋,戾气四溢。他被打得如此惨烈,脸上的不服、心中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。
曾经他在那大江之中呼风唤雨、肆意妄为,何曾想过,有朝一日会在自家地盘上,被人当场镇压,丢尽颜面?被打成这样,若非有那抹金光飞剑护身,怕是连妖丹都被人取走了。
就在这时,站在一旁一直未动的崔东山,伸手轻轻一弹,打了个响指。
只听“啾”地一声清响,那道盘旋的金光顿时收势如虹,化作一道流光,精准无比地钻入崔东山宽大袖袍之中,竟是飞剑认主般温顺听话。
方知寒望向那道飞光,眼神中多了一分探究与玩味。
崔东山注意到他的神色,笑道:“怎么,方师兄你好奇?”
他顿了顿,神色悠然,“记得当年在野夫关外,我曾与先生聊过这件事。那时我胡吹海侃,说自己拜师礼丰厚得吓人,说不定还把‘连天星斗’都带来了,其实……我说的最实在的一件,就是这柄飞剑。”
“它名为‘金秋’,是上任主人亲手铸造的本命之剑,不依附剑匣,不寄托外物,品相可谓极佳。更妙的是,它无需高深修为即可驾驭,炼化门槛不高,运转却极为顺遂,驭剑之时,速度极快,如金线缠日,破空而至,杀伐果决。”
崔东山说着,略微得意地挑了挑眉,“它原主,可不是无名之辈,是中土神洲的真正剑仙,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。当年他不知是想不开,还是受什么打击,居然要弃剑从棋,自毁长城,偏偏棋艺平平。后来与我赌命一局,结果嘛——你也看见了,这飞剑,如今就是我的。”
方知寒轻声笑道:“听你这语气……他怕不是被你骗了。”
“哪能是骗?”崔东山作出一副惊讶模样,“那是他自己执念太深,一心想着斩断前缘,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。”
这时,方知寒忽然问道:“那这柄‘金秋’,林守一可用?”
崔东山脸色顿时一苦,捂着胸口一副心疼的模样,“方师兄,你怎好意思问这个?林守一当然能用!但他使出来,效果顶多就是一把快剑,浪费了它‘随心而动’的最大优势。你若要,我立马双手奉上;你若要给林守一,那我可就要翻脸了!”
他话音一落,便见粉裙女童与那青衣小童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,互望一眼。
他们虽年幼,但作为妖族,天生对飞剑一类的灵兵利器极为敏感。他们方才虽然被打得心生畏惧,但此刻从崔东山口中听说这把“金秋”乃是一位剑仙所弃的本命飞剑,又能破敌制敌如斯,心中不禁震动无比。
这一刻,他们终于意识到,眼前这两位人族修士的来历,远比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。
青衣童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沉默不语。
而那粉裙女童更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书籍。
崔东山神色闲适地望着眼前两个小童,轻轻一抖袖袍,负手而立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“知道大骊龙泉县吗?”他一字一句,慢慢开口,嘴角含笑,目光却带着几分锋利,“骊珠洞天破碎后,落在那地儿。我家先生是那里的土财主。”
“他手握数座山头,坐拥灵脉,还收藏了不少蛇胆石。那可不是寻常妖兽胆囊所化,而是来自世间最后一条真龙,灵血凝聚,万中无一的灵物。”
崔东山说到这儿,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个小家伙,笑容愈发温和,却让人如坠冰窟。
“你们若有点眼力劲,到了那里就好好伺候着我家先生和我师兄,保准你们两个小崽子吃香喝辣,修行路上,一步一登天。”
说完,他袖中飞出一物,正是那块曾镇守伏龙观百年之久的砚台。漆黑如墨,沉重无比,上刻蛟龙环绕之纹,边沿隐隐有水汽蒸腾。砚台在半空中轻轻旋转了一圈,便安然落在崔东山手心。
他低头看着砚台,冷声下令:“好了,将你们的真身都放进去吧。我的规矩是‘事不过二’,再敢耍滑头、拖延时日,便是自己找死。”
崔东山话音未落,袖中金光蓦然流转,一缕剑气如针如丝,从他袖口飞出,悬在空中微微震颤,发出“嗡”的一声低鸣,剑意森然,冷冽入骨。
青衣小童脸色大变,连忙跪地,双手重重叩地,声音哆嗦,“仙师饶命!小的愿意俯首听命,赴汤蹈火、肝脑涂地,虽死无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