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几个人七嘴八舌,裴景明却像是没听见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。
“各位叔伯,各位董事,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,“我能理解大家对公司稳定的期盼。但,脓疮不挤掉,只会烂掉整条胳膊。裴氏要走得更远,就必须刮骨疗毒。”
他朝陈宇亮递了个信号。
陈宇亮立刻起身,将一叠叠装订好的文件精准地分发到每个与会者面前。
同时,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倏然亮起,上面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股权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向箭头。
“这是集团审计部,联合外面请的顶尖调查公司,一起出的报告。”裴景明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“裴文东董事,”他点了第一个名,“你名下,注册在开曼群岛的那家‘宏业资本’,过去三年,和我们集团在南美洲的一个矿产项目,有超过七千万美元的资金往来,账目异常。您,是不是该给大家解释一下?”
裴文东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,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,色厉内荏地吼道:
“这、这都是正常的商业合作!裴景明,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!”
“哦?是吗?”裴景明甚至没抬高音量,屏幕上的画面应声切换,几份关键合同的签字页、银行的流水记录被放大,清晰得扎眼。
“这是你利用职务之便,把集团的优质矿产资源,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,转让给‘宏业资本’,再由‘宏业资本’转手高价卖给第三方,中间的巨额差价,落入谁的口袋,用证据说话。”
他的话锋一转,又落到另一位副总身上,语气依旧是那种冰冷的陈述:
“还有张副总。您负责的迪拜那个地产项目,持续亏损,报表做得‘天衣无缝’。可巧的是,每次项目出现重大资金缺口前后,您个人在海外的几个账户上,总会多出几笔来路不明的大额进账。时间点,对得严丝合缝。”
证据像不要钱一样,一份接一份地砸出来,每一份都精准命中一个目标。
会议室彻底炸了锅。
被点到名的人,有的瘫软在椅子上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;有的猛地拍桌子站起来,指着裴景明破口大骂,但声音发虚,底气全无;还有的试图向旁边那些没被点名的董事使眼色,想拉拢同盟做最后挣扎。
“裴景明!你这是公报私仇!你想把裴家元老都赶走,好独揽大权!”
“放屁!这些东西都是你伪造的!我不认!”
“各位!各位都看到了!再让他这么搞下去,裴氏就完了!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!”
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,场面一度失控。
裴景明就那么站在那里,任由噪音冲刷。
等到那些叫嚣的声音渐渐弱下去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议论,他才再次开口。
这次,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冷峻:
“我做的每一件事,出发点只有一个——裴氏集团的未来。这些年,公司看着摊子铺得大,内里早被这些蛀虫啃得千疮百孔。裴修远是倒了,但他埋下的雷,他喂肥的狗,还在继续祸害公司。”
他双手撑在桌面上,身体微微前倾,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会议室。
“今天,我坐在这里,不是来跟各位‘商量’的,是来‘通知’的。”
“所有侵吞公司资产、损害公司利益、与裴修远沆瀣一气、阻碍裴氏拨乱反正的人——”他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砸得极重,“——都、必、须、离、开!”
话音落下,会议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。
之前还叫嚣的人,此刻都噤若寒蝉。
那种经历过地狱归来后淬炼出的决绝和狠厉,让所有人都明白,反抗是徒劳的。
一直沉默旁观的裴启山,这时轻轻叹了口气,揉了揉眉心,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:
“景明,既然证据都摆在这儿了,那就……按公司的规矩办吧。”
他这一锤定音,那些原本还在观望、摇摆的董事和家族代表,立刻像找到了方向,纷纷开口表示支持清理门户。
大势已去。
裴文东几个人彻底垮了,瘫在椅子上,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他们心里清楚,完了,彻底完了。
接下来的投票几乎没有任何悬念。
董事会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对裴文东、张副总等几位核心蛀虫的罢免决议,并决定即刻启动司法程序,追究其法律责任,追缴非法所得。
会议结束,人潮退去,留下空旷而狼藉的会议室,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激辩的余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。
“呼……总算把这帮老家伙给掀翻了。”陈宇亮靠在椅背上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但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完全松弛下来。
裴景明走到窗边,外面是难得的晴朗天气。
他没说话,只是安静地站着。
公司内部最大的几个脓包算是挤掉了,裴氏这艘船的舵,现在牢牢握在他手里。
但这只是扫清了甲板上的垃圾。
他太了解裴修远了。
那只老狐狸,就算被关起来了,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。
他埋下的那些更深的雷,他藏在暗处的后手,还有那个一直没露面的裴修远私生子(或远亲)……
这场仗,打掉了几个明面上的卒子,真正的帅,还在棋盘的阴影里。
清理门户只是第一步,接下来的棋,才更难下。
陈宇亮望着窗边的背影,那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
刚才会议室里的硝烟味还没散尽,现在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安静。
裴景明转过身,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。
“这才刚开始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“把船上的蛀虫清干净,调转船头,后面才是硬骨头。”
陈宇亮用力点头,神情严肃:“明白。人事和业务架构调整,我会盯死。”
“嗯。”裴景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,“按计划走。还有,之前让你盯着的那几家有问题的供应商,可以收网了。”
“是!”陈宇亮应了声,脚步飞快地离开。
接下来的几周,裴氏集团经历了一场大换血。
裴文东那伙人倒台被查,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被快刀斩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