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!”皇帝惊得拍案而起。
面前报信之人大气不敢出,又低声回禀:“回陛下......骠骑将军殁了......”
“不!”皇帝猛地走近他怒斥,“去找!活要见人......”
那人匍匐在地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
他们细细搜寻了一月,却半点人影都没找到——洪水湍急,倘若顺流而下,直入南海,怕是尸骨无存......
皇帝显然也想到了,面色唰白,不安地徘徊:“不......不会......去找!快去——”
一时情急,竟喊晕过去。
“陛下——”
半个时辰后,御榻之人缓缓醒转,身边围着皇后等人。
“陛下感觉如何?”皇后难掩忧虑。
皇帝面色分外平静,他沉声道:“老将军呢?”
犹豫几许,她才道:“病倒了......”
良久才有回应:“朕乏了......”
皇后会意同他们退下,回了坤宁宫才叮嘱道:“此事不可声张......”神色颇为悲倦。
太子默默点头,对于那人亡故,纵使惊悲,也得以国本为重......
小公主则轻轻应声,离开后险些压不住嘴角,回了殿中才放声大笑——
哈哈哈......死得好啊!那人死了,就没人和她抢羽哥哥了......
父皇虽一时悲痛,但好好劝慰总会过去......
那人死得可太好了......哈哈哈......
将军府,卫之羽伺立在老将军病榻前,他面色低沉,衣袖中指节攥得发白——
不会......落落绝不会就这么离开......
对......一定是藏了起来......
哪怕找到天涯海角,他也绝不放弃......
林府后院,林婉儿憔悴地斜靠榻边,她不相信......可兄长说......说......
那哀婉的面容泪如雨下,她紧紧掩面压下痛哭之声......
而另一边,林知许仍枯坐书案,手中紧紧握着那抹红缨......
上穷碧落下黄泉,两处茫茫皆不见......
远在南陵的药灵儿仍不肯放弃,她没日没夜寻着河岸搜寻,见着人就问小将军......
身后跟随的药染尘面色复杂,瞧着疯魔般的师妹,他有心相劝,却无从开口......
只一路默默相随,若不是他苦劝,水米不沾的师妹怕是早倒了......
他们真的......
他不信......狐狸不会一时冲动......定然又有谋算......
灵州沈氏兄妹听闻噩耗,就要动身赶往南陵,却被芸娘拦住,她相劝未果,咬牙道:“你们走了,灵州如何?”
“小将军回来见着乱糟糟的灵州,又如何向其交待?”
他俩愣在原地,答不上话。
芸娘坚定道:“公子在南陵,若有他们下落定会告之,现下不可乱了阵脚......”
二人默然无语——纵使心急如焚,可小将军将灵州托付,他们定要好好守住......
遥远的蜀地王府,慕容彻闻此拍手称快——那人想囚死他,自个儿倒先死了哈哈哈......
好啊,也不枉费他暗中推波助澜......
日夜警惕着刺杀,总算拨云见日......
府中如沐冉初闻亦是笑得前仰后合,只是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——
死了?死了好啊......
怎么死了?她怎么就死了......
赫赫不凡的骠骑将军鞠躬尽瘁,亡故水患之事传遍大江南北,闻者伤心听者落泪......
京城更是一片低迷,宫中虽定了噩耗,可未曾宣告后事......
将军府似乎一蹶不振,老将军缠绵病榻,关内侯也不曾提起此事......
可怜一代天骄从此陨落......竟只落得个衣冠冢......
肃杀的秋缓缓而去,长冬沉闷苦寒,直至一事打破笼罩京城的阴霾——
腊月廿四,京畿道上积着三尺琼瑶,忽闻九声净街鞭响,十二对朱漆宫灯自永定门逶迤而入。
王钦使端坐八宝香车里,怀中揣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,杯壁犹沾着天山雪水,映得帘外碎玉乱琼都染了层孔雀蓝。
道旁酒肆忽泼出滚烫的屠苏酒,蒸得檐角冰凌滴滴答答,倒似谁家小娘子断了线的泪珠儿。
朱雀桥头早候着礼部诸公,绯袍上的獬豸补子叫雪光一照,个个瞪圆了金睛。
王钦使下车时,玄狐大氅扫落梅枝积雪,惊起只红腹山雀,正撞碎太常寺新挂的万寿无疆幡。
“圣上赐宴麟德殿——”黄门官拖长的调子惊得宫墙麻雀乱飞。
他紧赶慢赶,好歹来得及回京过个年,此次多亏小将军,若不是这位举荐,他还得苦熬多少年......
可兴冲冲而回,却在过河西时险些被北戎截杀,幸而灵州副使沈将军接应,他还来不及叹谓,却听闻小将军殁了......
一路回京,满目悲怆......
他还没来得及同其把酒言欢,好好相谢呢,怎么就......
天妒英才啊......
更漏声里,王钦使宴毕归府,他脚步踉跄,怀中西域带回的犀角杯忽鸣如羌笛,惊见城楼守军手中灯笼俱换作白纱。
他袖中忽滑落个缠丝玛瑙盒,滚出把嵌着瑟瑟石的匕首,鞘上錾着“定远”二字,正是两年前小将军远征时佩的旧物。
“严警当寒夜,前军落大星。壮夫思感决,哀诏惜精灵。
王者今无战,书生已勒铭。封侯意疏阔,编简为谁青。
舞剑过人绝,鸣弓射兽能......横行沙漠外,神速至今称......
路人纷雨泣,天意飒风飘。部曲精仍锐,匈奴气不骄。无由睹雄略,大树日萧萧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