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苏誉回到东宫的第二天,他就入宫与焕远帝商讨北城之事。
“不止陈国,哪怕是这世上,北城又岂止只有这一个。”
苏誉放下卷宗,直身而跪。他目光坚定的看着焕远帝。
“正是因为如此,才更需要肃清吏治,以正朝纲。”
焕远帝抬眼看他,眼中充满着探寻。他一直不说话,将苏誉看的发毛。
“父皇。”
苏誉忍不住出声。
焕远帝收起目光,手腕一翻,手中的楠木珠串被轻甩到桌上,发出啪的一声。
“你出去剿匪这一趟做得很好,也成长了不少,只是……”
焕远帝长舒一口气,拿起桌上的毛笔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敲击桌面。
“你不觉得你太心急了吗?”
也许是焕远帝重新看向苏誉的目光太过锐利,让他有些招架不住。但是他还是在焕远帝的身边跪的笔直。
“儿臣知道世家门阀根基太深,轻易无法撼动。但是也不是真的毫无办法。”
“那你说说,你有什么法子?”
焕远帝仍旧斜靠着,手上动作未停。苏誉自从来到乾恩殿,就一直跪着,但他一直没让他起身。
“儿臣觉得,可在各个城之间设立监察使。”
“监察使?”
焕远帝反问他,重新将他扔在桌子上的楠木手串拿回手中,在两只手之间甩来甩去。
“突然之间设立监察使,只怕朝堂之上,反对之声会络绎不绝啊。”
其实焕远帝说的这些苏誉心里都明白,可这世上的难事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促成。
“他们会反对,是因为这会损伤他们的利益,可若是这件事情迎合了他们对家的利益,未必不可行。”
对家,这朝堂之上的对家从来都是世家大族和寒门子弟。
陈国一直实行科举,所以每年都能有寒门子弟进入朝堂,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。
但是世家大族垄断是本国开朝以来一直都存在的弊病。
“你这个法子是不错,但是你怎么保证监察使能够按照你心里的预期行事?”
监察使是由人来担任,既然是人,那就会生出许多变数。到时候谁又能够掌控?
“平日里世家占尽风光,所以监察使一职,儿臣希望能由寒门子弟来担任。”
焕远帝终于正经瞧他。
寒门士子常年面临被打压的局面,若是在此时提出设立监察使,且这个监察使出自寒门,那么他们一定会在朝堂之上与世家大族据理力争。
对于寒门来讲,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!
“起来吧。”
苏誉依言站起,知道焕远帝这是同意了。
他伸手揉了揉膝盖,怨怼的看了焕远帝一眼。总是这样,一到正事就让他跪着,就不能让他坐下再商谈嘛。
焕远帝不雅的白了苏誉一眼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惯他太过,让他无法无天,都敢埋怨他老子了。
闹归闹,总归还是正事要紧。
他赶紧唤赵升进来,拟旨。在各城中设立监察使的旨意很快就轰动整个朝堂。
将近半月,朝堂之上都是鸡飞狗跳的,站在两个对立面的人就差抄家伙动手了。
苏誉立在群臣之首,傲然的看着他们吵。
“你这是……看热闹不嫌事大?”
苏靖拿着笏板凑过来小声问他。
其实之前他很少上朝,一是他早上起的晚,二是他觉得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烦的他脑仁疼。
可最近几日不一样,南松旧伤复发,南祁去安王府照顾南松去了。
他在辰王府里呆的无聊,也没有南祁一天三顿的逼他喝药。在听说这几日朝堂闹得沸沸扬扬的之后,专门起了个大早来上朝,就是为了看这场戏。
“岂止不嫌事大,形成这热闹的起因还是因为我呢。”
苏誉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冷淡,苏靖趁着没人注意,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。
厉害,还得是你。
吵吵囔囔了半天,设立监察使的事情终究还是定了下来。
不管世家如何反对,焕远帝和苏誉二人的态度一直很坚决,这件事寸步不让。
戏看完了,苏靖和苏誉同乘一辆马车打道回府。
“这次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,小心点。”
世家吃了这么大的亏,怎么可能善罢甘休。
“我既敢做,就不怕他们来。”
苏靖轻笑一声,把手中的笏板扔到苏誉的怀里。
“你自是不怕,你是太子,他们就是再胆大包天,也不敢动你。”
苏靖举起折扇,伸出手敲了敲苏誉抱着笏板的手。嘴角扬起一抹弧度,但是没有笑出声。
“我是说,你身边的人,或者你在乎的事。”
苏誉看着折扇从他的手上移走,视线一直未动。他知道,他如何不知道。
但是他一想到老伯的遭遇,想到他查到的前任北城城主的罪证,想到生活在北城百姓所遭受的一切苦难。
他怎么安心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,做一个缩头乌龟,做一个耳聋眼瞎的储君。
视陈国千万百姓于无物!
“那依大皇兄之见,本宫提出设立监察使一事,究竟是对还是错?”
“你心中既有答案,又何必来问我?”
苏誉紧盯着苏靖的目光一直未动,还保持着自上车以来就正襟危坐的姿势。
听见苏靖的回答,也只是目光下垂了一瞬。
是啊,他要是心中没有答案,又怎么会一直等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才问出这句话呢。
马车停下,是安王府到了。
苏靖先行下车,下车之际他停留半刻,拍了拍苏誉的肩膀。
“大皇兄支持你的决定,你也很有身为储君的风范。说实话,我很钦佩你。若是我,还真不一定有你这份勇气。”
苏靖说完就下车进府,留下苏誉在车里静坐了半晌。
这是他第一次与世家大族正面硬刚,但是他不后悔。
若是做任何决定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前进,那他这个太子也没有当下去的必要了,还不如直接退位让贤的好。
安王府内,南祁和苏潇正守在南松的床边。
接连照顾半月,南祁还好,只是苏潇现在累的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。
“殿下,你怎么来了?”
南祁站在屋内一直观察着南松的情况,但是却突然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他赶紧出门去看,果然是苏靖。
“你已经半月没有回府了,怎么?南松这次病的这么严重吗?”
南祁张嘴想要回答,可又看见了苏誉前来,且站在了苏靖旁边。他只好压下将要说出口的话,拱手行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