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缘也算命大,那一晚的高热终究是没能要了他的命。
他们这批新人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,尽数换上了统一的衣衫,统一的佩剑。
他们拥有了新的名字,或者说是一个新的代号。
总领说他们这批人是南字辈,每个人的代号都是在南字后面再加一个字。
他们三个人分别是南祁、南桑和南松。
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训练和搏斗,人人之间都存在勾心斗角,因为这个地方遵循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。
短短一年时间,就有许多人熬不住严苛的训练,去世了。
起初人人自危,都害怕下一个熬不住的就会是自己。然后无人安葬,被守卫卷上一片草席,就被拖去了乱葬岗。
山间鸟兽众多,晚上山林间充斥着狼嚎。
那些熬不住的人,即便是死后,面临的也是尸骨无存。
后来人们逐渐麻木,面对有人倒地时、或是在选拔比试时丧了命,他们也不会产生什么过多的反应。
他们只在乎谁生,不在乎谁死。
所有人都按照总领设想的预期而发展,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,甚至失去了表情。
南祁看似无心,其实有心。
他明白他应该做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,他明白自己不能真的丧失心智,不能真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。
南桑是事事藏心,稳重内敛。
看着从不参与,从不在乎;但是事事都参与,事事都在乎。
至于南松,他是一个疯子,一个彻底的疯子。
他拼了命的训练,拼了命的执行任务,就希望能够攒足了功绩,好把玉扣拿回来。
完成任务后浑身是血的回到暗卫营,眼中布满血丝,面无表情的把佩剑扔到一边。
南祁看着他那弑杀的模样,麻木、狠厉,全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。
他们三人一起去执行任务的时候,他和南桑不止一次的看到南松杀红了眼。
那一刻饶是他们,不禁也感到南松的可怕。
那样的杀人如麻、那样的不顾一切。有的时候,他不禁怀疑在刚到暗卫营时拿来哄总领的话,竟真的成了真。
如果没有了那枚玉扣,南松就是一把彻底的刀,一把不被任何人所控制的刀。
没有情感,没有牵绊。
他和南桑怕南松真的没了理智,每天在睡前都要给他讲一些趣事。
不过那趣事当然是他们编出来的。
南松那么在乎他爹娘留给他的玉扣,说明他的双亲在生前一定很爱他。
至于他们两个,呵,彻头彻尾的苦命人罢了。哪来的什么趣事发生在他们二人身上。
南松听着那撇脚的言论,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两位哥哥讲的故事很美好,但是并不真实。
后来他知晓了两位哥哥的过往,才知道在黑暗的悬崖边缘尽力把他拉回的同时,他们也在用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治愈着自己。
南松一边听,一边盯着牢房最上方的窗户。
他不是真的在看窗户,而是在看照进牢房里的那点微弱的月光。
“月光,能照进来。”
南桑骤然发现南松这异样的反应,不禁戏谑的说。
“呦呵,你这是活过来了?”
然后他就被南祁踹了一脚。嗯……他错了,他嘴欠,他闭嘴。
南祁给南松掖了掖被角,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上。
这被子是他们用功绩换来的,虽不是很厚,但总比在寒冷的冬日里还要盖枯草强。
“是啊,月光能照进来。不论是你还是我们,都要记住,凡事,活着最大。”
南祁说的很温柔,双眼也在望着那一缕月光。
“许缘,何衍,沈黎。”
“我们有名字。”不需要那个代号,那个代号也不能真的深入他们的内心。
旁边躺着的南桑心里多了些怅惘,说出口的话也不禁多了些惆怅。
“是啊,我们有名字。小缘儿,我和沈大哥明白,你明白吗?”
南松听着南桑的问话,眼神中似乎有了些生气,不再死气沉沉。
他机械般的说出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话,“我明白。”
声音很小,南祁听不真切,下意识的问:“什么?”
南松转过头,望了望南祁和南桑,又低头看了看地面,下定决心的说。
“我明白。”
他明白,他不是一个无情的兵器,而是一个人,一个活生生的人,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。
一个会向往牢房外面的广阔天地的人。
从那之后,南松有了朝气。
只是这股朝气,让南祁很是头疼,他都怀疑他是不是劝慰错了方向。
这臭小子三天两头的就得受一回罚,然后疼上好几天,接着又周而复始。
“不是我说,照这样下去,咱们三个用功绩换来的药加起来也不够他用的。”
南桑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拿着药瓶晃荡着玩。
愁眉苦脸的看着南祁。
别说他了,就是南祁现在都犯愁。
南松这桀骜不顺、张牙舞爪的性格是他劝出来的?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性格啊?
他看着南桑摆在地面瞎摆阵形的药瓶失了神。
一会儿等南松回来,真想扒开他的衣服看看,他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。都是肉体凡胎,怎么他就不知道疼。
正想着,寂静的牢房就出现了开门的滋啦声。
是南松回来了。
面容憔悴、脸色苍白、发丝凌乱。他刚受完罚回来。
“你就不能管管你那张破嘴!”
他刚进门,传来的就是一阵责骂声。
“能,但是得在他们不惹我的情况下。”
……南桑要不是怕南祁踹他,他真想给这位勇士鼓鼓掌。
厉害,太厉害了。反正要搁他身上,他肯定不敢。
南祁还想再骂,但是南松一下趴在他怀里,让他说不出话来。
“哥,我疼。”
“诶呀呀,来来来,你二哥哥给你上药。”
南桑十分有眼力见的在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。
看着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衣角,砸了咂嘴。哎,小祖宗你能不能少犯点错,他这衣服都烂的快不能穿了。
南祁忍下心中的怒气,认命的把怀里这小祖宗的衣服脱下来。
小祖宗一直喊疼,他只能把力度放的一小再小。
可是那被鞭子抽出来的血痕都和衣服连在一起了,力道就是再轻,也疼的南桑龇牙咧嘴的。
“哼,忍不住喊出来,就说明你还知道疼。”
南松难受的哼唧两声,抱着南祁的手抱得更紧了。
“我当然知道疼,只是他们实在可恨,那个人都病成那样了,也不给药。”
南祁气的牙痒痒,伸手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把。
“啊,我错了,我错了,哥你饶了我吧。”
南松赶紧松开抱住南祁的手,想要逃离他的魔爪,但是他被南祁强硬的拢在怀里,根本就逃不掉。
南祁见他实在疼得厉害,才冷哼两声,松了手。
“活该。”
南桑的冷嘲热讽,直接招来了南松的一记重拳。
我去,小子你忘恩负义啊,我在这勤勤恳恳的给你上药,你是一点也不感念我的好啊,上来就给我一拳。
南松张牙舞爪的冲南桑低吼了两声,像一只被惯坏的小兽,缩在大怪兽的怀里耀武扬威。
切,我奈何不了南祁,还奈何不了你吗?
然后他就被拍了一掌,不重。
“老实点,下回再不知收敛的与守卫起冲突,就不给你上药,疼死你算了。省的身子骨熬坏了之后还得我们两个衣不解带的伺候你。”
小怪兽被大怪兽训了,蔫了气。软软的趴在他的肩头上。
“嘿,让你嘚瑟。快点,哥哥给你上完药还得睡觉呢。困死了,要不是因为你,我和南祁早睡了。”
南松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身子往南桑坐的那边移了移。正好,给他留一个背影,让他知道自己在生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