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闵瑞便为少主穿好了衣衫,男子腰带太松,对着她的纤腰,肯定是不能用的。
“阿瑞,下楼去将本座的白裘氅衣取来。”
“是!”
人一走,屋里剩下的两个,又是一阵沉闷。
好一会儿,确定这个背影在自责,从旋才淡淡开口。
“秋日里也没多冷,成天裹个大白毛,城主不会是虚吧?”
“你,没话要问?”从禹的声音低沉,听不出多少情绪。
“有啊,可现在不想问。困。”
“只给你一次机会,现在不问,过了就不答了!”
“呵,一个试我,任我陷入危险之中。一个骗我,将我立在分尸之地。你要我再问什么?
问你为何给我一头屁用没有的蠢鹿?问你派的隐卫为何没有出现?还是问你,我有没有资格再姓第五?”
从禹背部一僵,她果然都猜到了。
“等我好了,再打一场!不用魂力,你让我双手!”沙包是不需要手的。
“好,我不还手。不过,鹿,你得养着。隐卫,也继续跟着。而你,只会是第五从旋。”从禹没有回头,答案却很坚定。
从旋微微勾唇,眼里却有一阵寒意!
闵瑞风风火火地回来,顺便还多拿了一条薄毯。一路计划着先盖薄毯,就不会让血弄污珍贵的白氅。
可刚走到城主身边,白氅就被他一把拉走了!
“城主,先用......”
闵瑞根本来不及把话说完,从旋就已经被从上到下,严严实实裹成了一个球!
“有没有弄疼你?”从禹俯着身将领绳系到她的头顶,语气里有难得的温柔。
“疼!赶紧走吧!”困意阵阵袭来,脑筋转得断断续续,从旋是真的不想再撑了。
第二次被这件大氅包裹......上回是露头的,所以没注意......这回,被整个蒙在里面......第五从禹身上......有淡淡的茶香......这是,俊霖不夜侯……
不知睡了多久,浑浑噩噩间,耳边的动静,吵得她脑仁生疼。
“……才第二日!第二日!怎么就能泄了魂力呢!哦!城主亲手砍伤少城主?这是什么奇特的保护方式?老夫是要提前往生了,所以才会见到这种缺德事吗?啊?”
“钟离先生息怒!城主一开始确实是去救少主来着!这伤,少主好像是为别人挡的……”闵瑞越说越小声,越说越心疼。
“啧啧啧!我们的少城主,不像城主,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!你,作为她的近身侍婢!你,作为城主府的管事。你们居然连规劝和阻拦都做不到!别指望老夫还有下次!”
“是是是!钟离先生教训的是!一切,都怪计某没有安排妥善!绝对不会再有下次!”
“哼!那城主大人怎么说?”钟离先生斜了中厅端坐的城主一眼,手上麻利地收拾起医箱。
从禹手端茶盏,静静坐了大半个时辰。茶都凉了,也没动过一口。听见里边问话,薄唇轻启了几次,最后只回了句,“……没有下次。”
“哼!七日内,不得动左臂,伤处不可碰水,不可照日光。要真有什么反复,及时来请!切记,保持心绪愉悦,远离第五城主!走了!”
医箱一背,嚣张的医者说走就走,一眼多余的都没有!
“仙医慢走,我送送您!”计总管向城主示意,快步追了出去。
闵瑞见城主不走,心中了然。遂以检查纳衣阁为由恭敬告退。
从旋始终没有睁眼,云里雾里听了这么一出。最后发觉城主没走,左右思量,还是先看他想做什么吧!
轻微的脚步声,由远渐近,最后榻边一沉。
忽然,从旋感觉自己的小手指,被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住,好一会儿都没有放开。这边正疑惑,那边就开始了自言自语!
“你,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?”
从旋有些懵!他在说什么孩子话?
“我明日,不,七日后,就禀告域守,将城主之位尽快传给你。”
从旋惊呆!在他不为人知的一面,居然是连伤残人士都不肯放弃压榨的恶魔吗?
“还有,你不能成亲!只要你在嵩崖一日,就别想离开珥柠半步!”
从旋额角胀痛,强忍挥拳揍他的冲动!不能再让这人口出狂言,胡乱判罚!
“嘶……”
从禹突然见她双眉紧蹙,口中嘶痛。慌忙放开手中的小指,小心看着。生怕她左肩用劲,扯到伤处。
“阿旋,你醒了吗?你的伤才缝好,千万别乱动!”
“疼……”
从旋半睁着眼,加上那一脸的苍白,看着着实可怜。
“要喝水吗?”
“嗯。”
从禹小心地将人扶起,往她腰后塞了两个大大的软枕。
温凉的水滋滋入喉,从旋无意抬眼,居然看见第五从禹略带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嘴!
下意识快速反应,从旋抿唇,直接推开茶盏,心想,这恶魔不会在水中动了手脚吧?
“怎么不喝了?”从禹收回杯盏,疑惑地问。
“瑞儿呢?”
“前院送了你的新衣过来,钗环罗裙什么的,还得阿瑞亲自去纳衣阁打理。”
从旋无言以对,自己难道只有一个侍女吗?怎么轮到他城主大人亲自服侍?
“话说回来,你既然决定以男子身份示人,待伤好些,还得重新量身裁衣。我知道你的胜负欲强,不过,也没必要在身量上做文章!
就算不变,也已经比大多女子要像男子了。还有,譬如今日,你要不变回女身,我恐怕还抱不动你!”
明明是想表达关切,可从禹的字字句句,却如连珠炮似的,砰砰轰入从旋心里!
“城主,还真是……趁着我不好动手,就变着花样,准备与我口头文斗?”她闭着眼睛,强压怒意。
从禹一时语塞,想不通自己哪个字说错了,竟让她生出这种想法!心下郁闷,举杯就一口灌掉了从旋喝剩的水!
空气突然寂静,从旋愣了,从禹呆了!彼此之间都无法接受方才所发生的事!
“你……你们给我吃了什么?我体内的魂力恢复得比平时要快。”从旋生硬地岔开话题,心中疯狂腹诽,这人今日真有大病!
从禹热涨着脸,侧头躲避目光,却又接了她的话,“这得归功于仙医圣手钟离先生。你醒的晚了,没见着他。他是个老爷子。”
这样的答非所问,这样的窘态,又看得从旋有些发笑!“我……问这个了吗?”
“……他,给你吃了专为紫魂研制的伤药!而且猜测,你或许是‘先天道灵之体’。”
“‘先天道灵’?我不是妖灵吗?”
“‘先天道灵之体’,与仙妖无关。是指天地孕养,不慎夭折的自然灵胎之体。这种体质无需功德作引,也能凝结成身具先天魂力的灵体。”
“所以呢?”
从禹扶额,她这反应是完全不信啊!
“这事,只是医者猜测的,没有证据能证实吗?”从旋确实不相信!她虽然记不起生前的境遇,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仅是一缕光灵,说没就能没了,哪来天地孕养的机会!
“证据?全嵩崖就你一个,什么证据都在你自己身上。他的猜测,也只是药谷口口相传的秘密。这些,是不能留下任何记载的。”
“呵,算了。是不是道灵之体,又能如何,又不会改变什么。”
“是改变不了什么。关于你的一切,除了紫魂与少城主的身份,其他也都是秘密!不过,有一点可以期待,你将来,一定会超越我的。”
“话别说的太早,将来之事,将来再说吧!”
从禹见她软硬不吃,心笑这家伙实在难缠。原本绷直的脊背,肩角渐渐垂下了几分。
“桦枫林还有些新衣新冠,待我回去,便挑选几身给你送来应急。”
从旋面露为难,直接拒绝,“不必了,你那儿的纳衣阁里,除了青,就是蓝,满眼的菜叶子色!还是劳烦计总管过来,让他为我另行安排吧!”
从禹面色一沉,课业上不见她有多用功,性子又总爱摆得冷淡。可那心底里,成天就捣鼓些花花肠子!一会儿惦记计于晨,一会儿招惹乐正曛!
到底是不服自己这个城主的管!倘若再一味纵容着,往后,她岂非要无法无天!
忍无可忍的从禹当即起身转头,居高临下,且带着前衙公堂上的威慑与她直直对视。问出了压抑许久的问题。
“风华楼,是我来晚了!你在里间与她逾矩了?”
“没有。”
从旋冰冷地仰视着他,拳心紧握。果然,他会恶人先告状,秋后再赖账!
“你与她许下了什么约定?”
“没有!”
“她说要结亲让位!你心动了?”
“没有!”
从禹眸光阴沉,再次坐到榻边。双臂“咚”地就将人圈了个面对面,眼对眼。
“你变作男子,也能行房中之事吗?”
晴天霹雳!原地炸地从旋头晕眼花!这人,莫名其妙又一本正经地问这种问题,合适吗?
“回答!”
“……你今日到底发的什么疯病?”
“回答!”
面对从禹的强势逼迫,从旋怒了!当即不顾伤患,双手用力将他推下床榻!
“嘶……”
差点跌坐在地的从禹,见她颈边外露的药纱再次泛红,愧疚之意终于战胜了过分强硬的理智。
“我去唤阿瑞进来,你……就当我突然得了什么大病,明日就好了!”
从旋见他起身要走,也不搭理。这人大概是真有什么大病!不然怎么秋日披大氅,性子还总阴晴不定!
闵瑞回屋时,面上是慌张的。
“少主!城主说你的伤口崩了!你们又打架了?”
“怎么就是‘我们打架’?不是他打我?”从旋右手扯开左领,药纱殷红了大片。
“方才在纳衣阁门外,我见城主左手渗着血。这边外间角落,又丢着些染血的碎瓷片。”
钟离先生亲自包扎的药纱不好拆,闵瑞一边回着话,额角不由沁出一层微汗。
“他今天有大病,唠唠叨叨,动不动还放狠话。”
从旋见她半天都解不开,烦躁地用力一扯,生生拽断了结口。
“少主!你不许再动了!”
“嗯。”
“城主离开前,给了一物要奴婢转交。”
闵瑞将一块通体透亮,中心一点红的双鱼和合白玦放到少主手中,见她被吸引了注意,才小心拆起药纱。
“给我这个做什么?赔礼?”
“这是珍贵的‘珺璟毓粹’,您得贴身佩戴,一日不离。”
“挺好看的,有何说法?”
“这东西,对普通人而言就是好贵好看。但对少城主而言,能净化周身气场,促进魂力恢复。听闻,戴久了,可使灵玦认主,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。”
“真的假的。”东西在从旋的手心里翻来覆去,怎么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玦。
不能怪她不信,毕竟上回收到的蠢鹿就很气人。
“不管真假,少主就当戴个普通挂坠,这样好看的宝贝,咱们也不吃亏。对不对?”
从旋不置可否,姑且再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