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薛龙虎乃是我的生父,李凌微乃是我的生母。此事,是于老师亲口对我讲的。”伏波望了众人一眼,缓缓说道。
众人先是一怔,相互对视了一眼,继而拍掌大笑,喊着“薛大帅有后”,又抱头痛哭起来,也不知是喜极而泣,还是另有感触。
“这个老于,最受薛大帅器重,时常将‘士为知己者死’挂在嘴上,我说他当日怎会逃了出去,原是为了保住薛大帅的血脉,
说来说去,还是他最为了得,我严镇东自愧不如,自愧不如,哈哈哈!”严镇东一拍大腿,哈哈笑着说道。
众人围着伏波,催着他赶紧将来龙去脉说清楚。
伏波便从于老师将他背在背后,突出重围说起,一直讲到在宜城开设学堂,教他识字,传授武艺。众人听了,发自内心的佩服于文龙的深谋远虑。
“军师果真是军师,当年在薛家军内,我还对他还有诸多不服,如今,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。”柳敬贤摸着胡须说道。
“如今,我等老兄弟又聚首了,薛大帅的后人近在眼前,我贺烟斗即刻前往谷竹县,请于军师出山,便可再举薛家军义旗,
号召数万之众,搅他个天翻地覆,为薛家军报仇雪恨!”贺守义一拍大腿,猛吸几口烟斗,大声说道。
“贺老哥的此议甚合我意,这些年我金刀寨在陆州备受官府打压,我早就想着反了他娘的。二十年前便反过,再反一次又如何?”洪孟之附和道。
“老柳,当年你可是拼命三郎,此刻正不说话?”见其他人沉默不语,贺守义冲着柳敬贤说道。
“此事还须从长计议,不可莽撞。”柳敬贤思忖了一番,说道。
“什么从长计议,婆婆妈妈。老严,你四海镖局人多势众,你来说句话。”贺守义白了柳敬贤一眼,冲着严镇东说道。
“贺烟斗,你切莫冲动行事,如今天下太平,人心思定,轻举义旗,怕是无人响应。
不比二十年前,我等举事时正好蝗灾肆虐,百姓们没了活路,薛大帅登高一呼,这才应者云集。
若是非要逆势而行,只怕非但成不了事,我等还要身首异处。”严镇东想了想,说道。
“哼,什么天下太平,人心思定,逆势而行,不过是你严镇东赚足了银子,舍不得身家性命罢了。”贺守义冷哼一声,说道。
“贺烟斗,你胡说什么?
我严镇东的发妻、儿子,皆葬身在这熊瞎子沟里,我可曾说过半句舍不得?
当年奋勇杀敌、冲锋陷阵,我何时落过你的后头?”严镇东来气了,站起身说道。
“哟哟,说得好似只有你严家死了人,我贺守义六兄弟,到如今只剩我一个,那五人如何没的,你严镇东莫非忘了?
你如何英雄了得,薛大帅遇害后,我又与敌军周旋了三年,那时你在何处?”贺守义不甘示弱,一脸通红的质问道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严镇东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,又说道:
“你说了这么多,无非是看不起我严镇东,来来来,你使刀,我也使刀,我俩便在这白骨中斗上一百回合,看谁更了得。”严镇东指着贺守义,大声说道。
“哼,我还怕你不成!”贺守义站起身来,手中的金刀一时呼呼作响。
众人赶忙起身,死死抱住严镇东与贺守义二人,生怕当真闹出什么事端。
“各位都是英雄好汉,又是二十多年过命的交情,若为口舌之争伤了和气,这满地的白骨看了,且不是心寒。”严成东说道。
“什么口舌之争?我等在世还有几年?莫非要窝囊苟活至死?
日后进了阴曹地府,如何跟薛大帅、薛家军数万兄弟交待?”贺守义抱着脑袋说道,言毕,放声大哭起来。
众人见了,无不纷纷落泪。
这些年,薛家军的点点滴滴,时刻在众人的心中回荡,几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兄弟,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了,却又吵成一团,一时皆是沉默不语,坐在乱石上,任那山风拂着,烈日晒着。
过了一会,严成东指着伏波说道:“既然各位都记着薛家军,如今,薛大帅的后人就在眼前,我等便以少主的见解为尊,如何?”
严成东自从梁州城认识了伏波,一路上多次见识了他有勇有谋,武功又高,打心底里十分佩服,于是有此提议。
“此议甚好,若不是少主,我等何时取得了朱孝坤的人头。”柳敬贤点头说道。
“我有何德何能,敢在诸位前辈面前称少主?此事万万不可!”伏波连忙摆手说得。
“伏兄弟,你不要谦让,你是薛大帅唯一的骨肉,你不出来发号施令,何人有资格挑这个头?莫非你想看到我等四分五裂不成?”贺守义抽着烟斗,着急的说道。
众人皆说有理,皆愿意尊伏波为少主,听他号令。
伏波仍是不肯,只说他年纪尚轻,又无半点功劳,怎可当此大任?
严镇东朝众人使了个眼色,薛家军余下的这些老将们,在伏波面前排成一列,弯腰作揖说道:“我等愿以少主为尊,听少主发号施令!”
伏波眼见执拗不过,只得一一扶起众人,勉强答应下来。
“既是如此,我便说说我的拙见。不妥之处,请各位前辈见谅。”伏波只觉得有千斤重担压着,望了望四处的白骨,缓缓说道。
“我等皆是粗人,有话直说无妨。”贺守义说道。
“此处白骨遍地,当中有我等的兄弟姐妹、父老妻儿,当日他们拼死搏杀,流尽最后一滴血时,我猜他们皆有一个相同的心愿。”伏波说到此处,停了下来,望着众人。
“什么相同心愿?”众人面面相觑,忍不住问道。
“便是盼望活着的人,好好活着。若是反过来,倒下来是我等,活着的是他们,我等也会如此。贺大叔,你说是与不是?”伏波盯着贺守义,问道。
贺守义抽了一口烟斗,望着地,点了点头。
“当今朝廷,虽有诸多弊端,有的州郡,尽管墨吏横行,却未到官逼民反的地步。若有一日,皇帝老儿暴虐无道,逼得百姓走投无路,我定然第一个反了他。”伏波说道。
众人皆点头称是,说当今的百姓,大都吃得上饭,皆一门心思想着赚钱享乐,没人想要造反。
“我等若是高举义旗,必然是为了造福苍生,而非意气用事。
于老师跟我讲过,一场大战下来,白骨成堆,血流成河,百姓流离失所,十室九空,想起来,绝非苍生之福。
若是无端起事,只不过便宜了庆王爷这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此事干庆王爷何事?”贺守义不解的问道。
“于老师的看法,近年内天下怕是要乱,乱源便是这庆王爷。于老师的心愿是维系天下太平,莫使百姓遭受战祸之苦,这也是我潜伏庆王府的目的。”伏波接着说道。
“你在庆王府做事,原是军师的谋划?在梁州城时,我便觉得奇怪,于老师与庆王府有过节,他的学生怎会与庆王府同流合污。”严成东不解的问道。
“正是如此。于老师有一个多方制衡,以安天下的构想,庆王府是当中最为紧要的一环。”伏波点了点头,说道。
“什么是多方制衡、以安天下?”严镇东问道。
“当今的天下,除了皇城的那位,便是庆王爷最有实力。此人野心勃勃,拥兵三十万,素来有不臣之心,只待时机成熟了,必然起兵造反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我也听过此等传言,没想到竟然是真的!”柳敬贤说道。
“以庆王爷的实力,他若是反了,这天下必然烂成一锅粥,我等只怕皆无安身之处。”范云说道。
“正是如此。庆王爷与各地的巡抚将军们,多年来往来密切,已得多人支持。
他还组建崇文阁,以联络各地豪强,逼着各门各派选边站,之前只是威逼利诱,此番更是要痛下杀手了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我金刀寨不过是三四百人的小派,那庆王府的人也来拉拢我,我不愿搭理,他们便说什么刀斧加身之类的话。我原以为是当地官府打压我,看来并非如此。”洪孟之说道。
“在雍州时,我听说你是崇文阁副阁主,这崇文阁到底是做什么的?”严镇东问道。
“崇文阁听起来文绉绉,实则是庆王爷用重金笼络了一大群江湖人士,当中不乏武功造诣深不可测的高手,专职拉拢各方门派,打探各地动静。如今,又多了一项令人闻风色变的用处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是何用处?”严镇东问道。
“此用处便是暗杀,连根拔掉不愿投诚的帮派。副总镖头可记得在梁州,我请你派人送一封书信到白鹿剑派,便与此有关。很快,江湖上便会有一场血雨腥风。”伏波说道。
众人面面相觑,未曾想过这庆王爷手段如此狠辣,不为他所用,便要斩草除根。
“清理完那些大门大派,我等便是下一个目标。如此看来,日后不得不小心行事。”范云说道。
“正是如此。各位皆是江湖中人,不得不有所准备。
于老师看出当中的危机,提出组建一个人心思安者同盟,既不做朝廷鹰犬,也不投靠庆王爷,看似中立自保,实则同盟内部相互照应,共度难关。
还可威慑庆王爷等人,形成多方制衡,维持天下太平。”伏波说道。
“此事甚好,还是于军师高明。
我等做过反贼,朝廷万万不肯接纳我等,而那庆王爷,我素知他风评不佳,此人绝非善茬。
思来想去,还得靠自己,这人心思安者同盟,我举双手赞同。”严镇东说道。
众人皆说先从薛家军内的几个兄弟做起,约好既不投靠朝廷,也不依赖庆王爷,若有人对当中任意一家不利,其他人全力帮忙。一同行动时,便以伏波为尊,听他号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