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熹,晨雾如纱,金红色的朝霞自云层间漫开,将养心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暖色。
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响,惊起几只栖鸟,掠过宫墙飞向远方。
殿内,龙涎香袅袅,混着药草的苦涩,在微凉的空气中浮动。
沈洛泱缓缓睁开眼,入目是明黄色的帐顶,绣着祥云蟠龙,华贵而陌生。她怔了怔,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
“沈小姐,您醒了?”两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,见她起身,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我……这是哪儿?”她嗓音微哑,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。
“回小姐,这是陛下的养心殿。”宫女低声道,“昨日您昏迷不醒,是陛下亲自抱您回来的。”
话音刚落,桃染和翠萝急匆匆地冲了进来,两个丫头眼睛肿得像核桃,一见她醒了,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。
“小姐!您可算醒了!”桃染扑到床前,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,“还疼不疼?”
沈洛泱倒抽一口凉气,咬牙道:“疼!疼死我了!”
翠萝又气又心疼,哽咽道:“早知道您是去追敌国细作,奴婢说什么也要拦住您!”
沈洛泱揉了揉太阳穴,思绪渐渐回笼:“我怎么没回相府?”
“皇上直接抱着你回到这里,太医也说您的伤情不宜移动。”
“那……皇上呢?”
一旁的宫女恭敬答道:“昨夜皇上守了您一整夜,今早才去上朝。”
沈洛泱愣住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。
——君屹……照顾了她一夜?
她陷入梦魇时,只觉得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,原来那不是梦。
沈洛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,干净的寝衣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,连发丝都被人细心梳理过,每一处都透着妥帖的照料。
宫女们端来铜盆,温水里飘着几片安神的茉莉花瓣,伺候她净面梳洗时连动作都放得极轻。
简单梳洗完,她掀开锦被,脚尖刚触及冰凉的金砖地面,双腿便是一软。桃染和翠萝慌忙一左一右架住她。
\"小姐,您要做什么?\"翠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回府。”
她现在对君屹说不上恨,爱也成了过去,只觉得两人相处有些尴尬。
她想趁着君屹在早朝,出宫去。
“沈小姐,晚些时候太医还要来为您换药。”宫女阻止道。
“那我去姑母宫里。”
正说着,殿外突然传来环佩轻响。
沈太后扶着明若的手迈进门槛,凤眸含怒:“伤成这样还敢折腾?”目光扫过她包扎的手臂时,声音却软了下来,“当年被绣花针扎下手都要哭半天的小娇气包,如今倒学会逞强了?”
“姑母……”
太后眉头紧蹙,亲自扶着沈洛泱躺回榻上,指尖微微发颤:“快躺好,让姑母看看。除了手臂疼,可还有哪里不适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疼惜。
方才一番折腾,沈洛泱只觉得此时天旋地转,困惑地眨了眨眼:“我只是伤了手臂,怎会浑身绵软,头也晕得厉害......”
“只是伤了手臂?那刀上是淬了毒的。”太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,声音发紧。
沈洛泱猛然想起昨夜那蚀骨般的剧痛,心头一凛,难怪。
“你呀,平日里看着胆子不大,居然敢去跟踪细作,要是皇上和你爹没来得及赶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说起来,太后心里都一阵后怕。
沈洛泱见姑母絮叨没完,顺势躺进姑母怀中撒娇:“姑母,洛泱错了。”
沈太后才没有放过她,指尖轻点她的额头:“那一刀若是落在你的脖子上,你现在还能跟姑母撒娇?”
话未说完,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只见君屹与沈淮安身着朝服,步履匆匆地踏入殿中,衣袂间还带着未散的朝露寒气。
见姑侄二人言笑晏晏,女儿面色也见红润,沈淮安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落地。
“洛洛,可还难受?”他轻声问道。
沈洛泱在父亲面前素来娇气,闻言顿时眼波一漾,噙着泪花委委屈屈道:“手疼得紧,头也晕乎乎的。”
那带着鼻音的撒娇让沈淮安到了嘴边的责备又咽了回去,只得上前轻抚她的发顶:“你啊......”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。
君屹自进门起目光便如影随形地追随着沈洛泱,那灼热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。她慌忙转向父亲:“爹爹,咱们的边防图......”
“多亏太子殿下及时夺回,且已命人重新布防了。”沈淮安说着,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静立一旁的年轻帝王。
沈洛泱长舒一口气,随即又惋惜地蹙眉:“可惜让李景沅跑了。不过能保住边防图,这伤也算值了。”
“何止值当?”沈淮安眼中闪过赞许,“从北凛探子口中挖出了好几个细作据点,这回他们可是元气大伤。”
少女闻言顿时神采飞扬,像只得意的猫儿般扬起下巴:“爹爹您瞧,你们遍寻不着的人,女儿出门就撞上了呢!”
“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夸你。”沈淮安忍俊不禁,“说咱们沈家大小姐慧眼如炬,凭个卷饼就能识破敌国细作。”
沈洛泱晃着未受伤的左手,满不在乎道:“女儿旁的能耐没有,可要说吃喝玩乐、美食风俗,怕是没人比我更在行。”那骄傲的小模样引得太后轻笑出声。
“你那御马的本事又是从何处学来的?”沈淮安忽然问道。
“闲着无事把您书房的书都翻遍了。”她眨眨眼,“过目不忘,融会贯通——您女儿厉害吧?”
太后笑着戳她额头:“厉害是厉害,可若再有下次,哀家定要打断你这丫头的腿!”
“姑母~”沈洛泱立刻软声讨饶。
太后瞥见君屹始终沉默地站在阴影里,便温声道:“皇上一夜未合眼,着实辛苦了。”
沈洛泱抬眼望去,正撞进君屹幽深如潭的目光里。那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她赶紧移开了目光。
“儿臣分内之事。”君屹声音低沉。
“洛洛也醒来了,也不好一直待在养心殿,便让她去哀家宫里养伤。”
君屹抿唇,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才吐出两字:“也好。”
太后吩咐人抬来步辇,沈洛泱道:“姑母,洛泱走过去便好了。”
“头不晕了?”
沈洛泱住了口,确实很晕。
桃染两个丫头扶着沈洛泱起身走向步辇,在路过君屹是停了下来。
沈洛泱恭敬地福了福身:“多谢皇上。”
不过她是为了追细作受伤,也是为了他的江山,他照顾她一夜,也是应该的。
君屹想到她半梦半醒时哭诉他讨厌她,不喜欢她做的东西。
还有那句‘不喜欢了,太累了’,再看她清醒后疏离有礼的模样,君屹只觉得心在隐隐作痛。
他声音沙哑道:“以后别这般冒险了。”
沈洛泱知道他又要说她‘任性妄为’,先一步冷声开口:“是臣女任性了。”
“朕不是……”
沈太后见这对小儿女又拧巴起来了,连忙上前打圆场:“皇上这几日本就劳累,昨夜又一夜未眠,自己也要保重身子。哀家先带洛洛回去了。”
君屹拱手:“恭送母后。”
沈洛泱屈了屈膝,上了步辇。
待沈太后与沈洛泱离开,沈淮安叹了口气,“皇上恕罪,洛洛她……”
“她没错,错的是朕。”君屹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淮安,“舅舅,日后可能多有叨扰,还望舅舅行个方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