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氏摇头,用指腹抹去自己的眼泪,对嬷嬷道:“杨柄那老儿,想来是铁了心要那贱种做嗣子,甚至还与并州、蜀地那边勾连着,要推那贱种上位。我儿若不是为着我,又何必顾忌那些琐事?那老儿想写信逼青儿收李二郎做嗣子,不过是因着我的缘故,想拿我做要挟。”
想到远嫁并州的女儿,房氏抹泪,若不是因为自己,女儿也不会困于囚笼中。
嬷嬷听了此话,也跟着抹泪。
自家夫人怎么就如此命苦,母女分隔两地,现如今枕边人还拿她威胁亲女,一家人,血脉相连,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?
都是那贱妇余氏的错,当年若不是她不守妇道勾引大伯子,夫人也不好因此气得流产,失了腹中的哥儿。
更可恨那余氏,还害死了姨娘的孩子,让夫人现如今膝下无所依,让出嫁后的姑娘无所靠。
余氏死不足惜,应该下十八层地狱,永不超生。
想起余氏,嬷嬷就恨得牙痒痒的,待房氏写完信后,回房拿出一个稻草人,恶狠狠的用钉子扎下去。
“扎死你个贱人!扎死你!”
这边稻草上,戳上十七八个钉子,又拿出一个稻草人,没有写名字,但看外面的衣着,应是代表一个郎君,嬷嬷见着这个稻草人,更是恨急了。
从床底下掏出一把尖骨刀,狠狠的扎进稻草人的腹部:“戳死你个小贱种!”
昏黄的烛光,印在嬷嬷那苍老的脸上,平白多了几分诡谲。
将两个稻草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后,嬷嬷这才心满意足,又拈香对着窗户拜月。
“求月神娘娘保佑,我家夫人身体早日康健,保佑我家姑娘平安顺遂。求月神娘娘保佑!”拜了三下,又虔诚的祈祷,将香插在香炉里。
转身,将地上破碎的稻草人,丢进铜盆烧尽。
第二日,老嬷嬷又一大早的出府,给并州那边送信。
门房那边,得了吩咐,不许她轻易出去,要拦着她搜查。
老嬷嬷朝门房吐了一口唾沫:“小兔崽子,老娘你也敢拦?怎么,要老娘拿了夫人的令牌给你瞧,你才知道好歹?”
那门房听了此话,依旧不许她出门。
老嬷嬷伸手给了对方一耳光:“小兔崽子,你以为你投了个王八,就敢在老娘跟前大小声了?”
那门房挨了打,又挨了骂,心中不忿。
他确实是听了吩咐,不许正院的人随意出府,但又不敢说出背后指使之人,也不敢仗势,这才觉得憋屈。
老嬷嬷冷哼一声,正准备踏出门,迎面瞧见对街处走来一穿着襕衣的少年郎,脸上立时堆起了笑。
“小郎君。”
杨清见对方给自己行礼,下意识的回礼,行完礼后一瞧,原是伯夫人身边的嬷嬷。
“嬷嬷今日出门,可是有要事?”杨清问。
嬷嬷回道:“老奴出来,是要去商行,给姑娘送信。”她口中的姑娘,便是杨夫人。
杨清一听,就露出几分欢喜:“原是要给大姐姐去信,我与嬷嬷同去。”说罢,他又不好意思的补充道,“我也有半年没给大姐姐去信了,今日来这儿,也是想问伯夫人,要与大姐姐去信不,不想正好在此遇见嬷嬷。”
嬷嬷也面露欢喜:“小郎君去信,姑娘肯定高兴。上次,姑娘写信回来,还问询小郎君是不是随傅先生游学去了。”
杨清回道:“我与先生确实出去游学去了,昨日才回来,今日就给伯爷与伯夫人请安。”
嬷嬷就道:“那小郎君先去请安,老奴等等郎君。请安,到底得早些,才显心意。”
杨清便应下,先去请安,再与老嬷嬷一起去寄信。
老嬷嬷便转头跟杨清又回来府里。
到了府里,杨清先去给杨家家主杨柄请了安,又去后院给房氏请安。
与杨柄的冷淡比起来,房氏的态度就热络得多,笑着叫老嬷嬷上茶。
“许久未见你了,瞧着倒是比从前高了,也黑了。”房氏笑着让他坐下。
杨清有些腼腆的道:“先生也说我高了,家里的仆妇给我裁衣裳,衣裳放量都要长三寸。”
房氏听了这话笑呵呵道:“高了,也成熟了,再过一年,你也到及冠的年岁了。你娘可给你说媳妇儿没有?你喜欢啥样的?跟伯母说说,伯母给你挑个好的。”
听着房氏这一连串的打趣、问话,杨清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,嗫嚅着,许久才将一句话说完。
“我想让大姐姐给挑一个,挑一个大姐姐喜欢的。”杨清从小就敬佩才学过人的杨夫人,平日里的喜好,也是朝着杨夫人去的。
房氏听了这话,脸上的笑容更甚,苍白且瘦削的脸上,也多了几分血色:“净说孩子话,你要选的,是要与你白头偕老、举案齐眉的,哪能挑你大姐姐喜欢的。”
杨清道:“大姐姐喜欢的,便是好的,侄儿也喜欢。”
这话又将房氏逗乐了,老嬷嬷见房氏一直笑个不停,不似平日里那样积郁在胸,也跟着笑了。
她跟了房氏一辈子,不曾嫁人,不曾生育。早将房氏视为自己的一切,房氏高兴她便高兴,房氏难受她便难受。
杨清在房氏这里,逗得房氏直乐,房氏就留他用了午膳。
西边小院里面,一仆妇正在向杨凌回禀,杨凌的面色越发的难看起来。
“哼,不过是庶枝旁出的,日日讨那老太婆的欢心,难不成还想入主主脉不成?也不瞧瞧他配不配?”杨凌口出恶言,因着嗣子一事,自己卑躬屈膝的去讨好那老太婆,可那老太婆却不识好歹,半点笑脸都不曾露过。
要不是为着一个名正言顺,为着礼法,自己早就是在杨家的宗子了。
杨凌虽然恼怒异常,但他也不敢做什么,平日里也只敢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恶心房氏。
杨凌的妻子莫氏,二十七八的年岁,却有一副老态,穿着老气,手持佛珠不停的转动,见杨凌生气也不言语。
自顾自的发了一场怒,瞧见莫氏那死人样,杨凌越发的不喜起来。
打发走了仆妇,杨凌就去了东厢房,找他的解语花吴八娘去了。
莫氏见他走了,将手上的佛珠扔到案几上,对身旁的老妈子道:“叫厨房那边,给大郎君炖一碗补汤,照旧送到东厢房那边去,再将三哥儿抱来,我带他去夫人处请安,晚间就不回来用膳了。”